廂房中不同于後堂的陰冷灰暗,這裡朝陽,光線明亮,屋内也燃有火爐,顯得格外的溫暖。
這一切都因為廂房裡躺了一個人,溫賢。
溫賢有一張布滿了褶子的臉,臉上瘦的沒挂幾塊肉,凸出的顴骨高高挺起,一雙眼睜的大大的,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眉清目秀。他正躺在一張矮塌上,塌上墊了厚厚的一層舊棉被。
溫賢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穩,眉間緊蹙,面色不安。
溫陶關上房門,和席彧走到外間,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懷中的那包銀子,将它分成了同等的兩份,然後把其中的一份推給席彧,她道:“拿着這筆錢,離開這裡吧。”
席彧擡眼看着她,眸中似閃着淚光,他哽咽了一下,慢慢說:“你要趕我走?”
溫陶道:“你應該知道,爺爺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你雖然才十三歲,卻是個秀才之身,爺爺也說你讀書有靈氣。你拿着這筆銀子到城裡去找書院的先生,他會知道怎麼幫你的。”
席彧瞪着一雙微紅的眼睛看着溫陶,嘶啞着嗓音問她:“我若走了,你怎麼辦?”
溫陶道:“等來年開春我埋葬了爺爺,就會離開楚國。”
席彧忙問:“離開了楚國,你要去哪裡?”
溫陶道:“這北地十六國,何處去不得?再說了,我本不是楚國人。”
席彧張張嘴,他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溫陶歎了口氣,道:“說到底,還是我們什麼都沒有,若有權勢或者錢财,我們便可以找來為爺爺續命的藥,也可以離開這陰森森的義莊。”
可他們什麼都沒有,這十兩銀子便是兩人這幾年來所有的積蓄了。
席彧看着溫陶良久,最後沉沉低了頭。
夜色漸深,前廳内隻有一豆橙色的火焰橫在兩人之間,微弱的跳動着,一如這寒冷冰日立渺茫的溫暖和希望。
第二天,雪更大了,天氣也更冷了,溫賢的身體也越發虛弱,已經連藥水都難以入口。
溫陶急得心裡發冷,席彧卻突然跑來來告訴她:“鐵公子說他有辦法救爺爺的命。”
顧不得這姓鐵的人有什麼别的心思,溫陶定定心,還是去了後堂。
後堂比昨天更冷,卻亮堂了不少,鐵公子披散着頭發癱在那口薄棺材裡,一雙濃眉大眼漫不經心地盯着屋頂。
溫陶問他:“你真的有辦法救爺爺?”
鐵公子看着溫陶,笑了,他道:“當然。”
溫陶問:“有什麼條件?”
鐵公子無謂道:”一則我的命雖然不是你救的,你卻把我從快結冰的江上救下來,我欠了你恩情。二則,我身上的東西你們兩個都沒有動,看來你們兩個還算得上正派人士,我便樂意救。”
溫陶看着他,遲疑道:“城裡醫術最出色的大夫都說爺爺藥石罔效。”
鐵公子搖頭,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子來,然後從袋子中拿出了一個透着光亮的白色瓷瓶。
鐵公子道:“這瓶子中有三粒回春丹,雖則隻是下品,但對于肉體凡胎已算得上靈丹妙藥。”
溫陶眸光微閃,她擡頭看着鐵公子,鐵公子笑笑,他倒出一顆指甲大小的白色藥丸來,欲要扔進口中,溫陶忙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她伸手接過鐵公子扔過來的瓷瓶,觸手微涼,但拿在手中卻沉甸甸的,異常的有分量。
溫陶倒出一顆,隻見這藥丸不過指甲大小,聞之一股清香的藥味,将她身上的疲勞一掃而空。
席彧側頭看着,他問道:“這就是回春丹?”
他又問:“這真的有用嗎?”
溫陶道:“若這三顆回春丹都沒有用,那這楚國,就沒有可以救爺爺的東西了。”
她看着癱在棺材裡頭的鐵公子,點頭誠心謝道:“多謝。”
兩人回到廂房,溫陶倒了碗熱水,手中拿着回春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溫賢有些遲疑。
席彧道:“怎麼了,這回春丹……有什麼問題嗎?”
溫陶搖搖頭,她喂溫賢就着熱水吃下一顆回春丹。這回春丹入口即化,然後就被溫賢無意識的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