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畫了。”
“隻要活生生的蕭元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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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王入京的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建康府,烏衣巷中人都在議論紛紛,他們一邊自命不凡地做出一副不屑與北人蠻子為伍的樣子,一邊又在試探水溫,準備争相向對自己最為有利的一方靠攏。
在荊王府裡待了一個上午,柴奉征毫不意外地被天子身邊的内侍“請”入宮中,蕭元嘉回到烏衣巷裡,聽見的便是這樣的高談闊論。
她第一次過家門而不入,徑自來到了烏衣巷另一端的安樂公府。
這是在陳衍出降受封安樂公之後,她第一次來到這座安樂公府。府第是臨時辟地而建,地段好像還是崔家的私産,規模莫說是柴奉征的荊王府,就連長公主府也要比它富麗堂皇得多。陳衍雖然挂着三品散官的閑職,南陳末帝的身份卻也尴尬至極,在同僚之間自是沒有什麼友人,安樂公府可算是長年的門可羅雀。
正在打瞌睡的門房顯然并不認得近年深居簡出的宜陽郡主,看見拜帖上的名号卻是倏地驚醒,連忙行禮:“世子說了,郡主來訪的話直接入内即可--世子現在在書房裡,小的帶郡主前去。”
蕭元嘉一怔。她在冬狩之前已有三年沒有出過府門,對陳衍的态度也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那樣,今天她臨時起意前來安樂公府也是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陳子安為什麼會對門房下那樣的一個命令?
她正心下疑惑,卻已跟着門房的腳步走到了陳子安的書房。
陳子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居常服,一副悠閑的模樣,卻不減身為南朝太子二十多年浸淫出來的清俊貴氣。
“嘉嘉?”
看見來人,他也是吓了一跳,兒時互相昵稱的小字不經大腦的沖口而出。
蕭元嘉也是一呆,還未反應過來,陳子安已幹咳兩聲,尴尬之色一閃即逝。 “元嘉怎麼來了?”
蕭元嘉神情淡淡,輕歎:“我這小字,就連父母親也有很多年沒有喊過了。”
就在柴兆言的一紙和親國書送到大陳之後。
她曾經以為一向對她百般縱容、鼓勵她建功立業的父親是要以此提醒她如今長大了,便要履行那些所謂宗室女子必須履行的責任。卻不
知她的父親是明知前路必死,借此把她推開,逼她走上自己為她準備的一條生路。
見她神色黯然,陳子安想要上前安慰,舉步欲行的時候她的神色卻已恢複平靜。
“大表兄。”蕭元嘉嘴上喚得親切,卻是有意無意地保持着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想知道當今天下的形勢:各方都有些什麼勢力,他們的目的又是如何,而我們這些南朝舊人還有什麼值得當今朝廷忌憚的倚仗。”
“我和這烏衣巷裡的人别說親近,他們大概都對我避之不及--除了你之外,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找誰相詢。”
陳子安認真地聽着,直到她連珠炮似的說完一大番話,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元嘉忽然造訪,問我這一大串你從前為将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在意過的朝堂權謀之事,是為了荊王嗎?”
蕭元嘉這才想起,那日在覆舟山上,陳子安聽見了柴奉征高聲喚她主人,也不知他有沒有看見柴奉征當時眼裡的殺氣,知不知道她當時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的視線。打那之後她一直沒有見過陳子安,也沒有向他解釋過那日他看見了的情景。
她一邊想着該如何向他解釋,一邊說着:“我的确欠大表兄一個解釋。”
“我和柴奉征的關系……”
一向端方君子的陳子安竟是擡手打斷了她。 “我知道父親一心想要你和荊王成親,我也知道你并不願。”
他微微一笑,笑意溫潤:“元嘉不用向我解釋,我知道你們的關系不是父親或者這條烏衣巷裡的人想的那樣。你和荊王之間,不過是有着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和舊日的主奴情誼罷了。”
蕭元嘉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們之間豈止舊日情誼,就在兩日之前他們還在屋外無遮無掩的亭子裡肉帛相見,柴奉征的脖子上還戴着她用來束縛他的雙手那條緞帶改成的鈴铛項圈,她的左耳上環挂着他親手制成的紅纓劍穗--
不過陳子安似乎對她耳上的奇異耳飾視而不見,就像他為她辯解她和柴奉征兩人之間的關系和外人所想的不同,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不過既然陳子安送給她一個解釋,她也懶得詳細闡述,安然受下這個解釋便是。
她便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他的解釋,頓了頓然後正色道:“我開始在意起這些事來,不是為了荊王。”
“從前的我可以毫不在意,是父親和陳衍把我保護得太好,讓我可以心無旁骛地追逐我的理想。”
“但是天地之間的自然運行,不會因為我的不聞不問而停止。廟堂之上的政治鬥争,也不會因為我在江湖之遠而與我無關。”
“幽王回京不隻是柴奉征和柴家的事,女子書院的背後是當今皇後,她的背後是外戚楊閥,也是幽王背後李閥的眼中釘、肉中刺;我要确保女子書院的安全和順暢,就必須了解皇後名下的書院将會面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