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十五歲的小蕭将軍,在軍營以外還是有一些小姑娘的惡趣味。而其中一樣,便是喜歡把人當布偶娃娃一般裝扮起來。
撿回來的時候他才十二歲,見小少年在冬日裡沒有禦寒的衣物而瑟瑟發抖,她便把他重重包起,裹得像隻端陽節的肉粽一般。後來少年長開了,成了昂藏七尺的男兒,她便往他身上套那些花枝招展的大袖寬袍、金镯玉飾,絲毫沒有想過他家奴的身份,硬要把他扮成一副玩世不恭的風流樣兒。
那隻琥珀耳墜,卻不是蕭元嘉給他戴上的。那隻是她在兩人最後一夜的激烈交纏之間意外掉到床下之物。
那一次,也是他見過一向以女将身份活着的她唯一一次作郡主身份的貴女打扮。那夜她穿着繁複拘謹的女裝襦裙,頭上簪钗重得把她高高昂起的頭微微壓了下去,她卻一如既往的操控載着兩人的小船駛過滔滔怒海,甚至那一夜的翻雲覆雨、起伏跌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也要來得波瀾壯闊。
他看着她耳上墜子搖啊搖,搖到了床下。但他沒有說話。
天明時,她淡淡留下一句:“從今以後,好好活着。”便輕踏蓮步,轉身而去。隻留下了她的四名親信,說是來保護他的。
他沒有問是誰要對自己不利。也沒有問她要到哪裡去。隻是跪在床前,虔誠的拾起了床下的琥珀耳墜,一下穿過了自己的左耳耳珠。
仿佛,這樣便刻上了屬于主人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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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在江陵聽說小蕭将軍是回京待嫁了,才以還他自由之名,把他丢在江陵。
再後來,北周滅陳,榮升天下共主的周帝遷都,而他被接到建康,才知道女将軍當年回京待嫁,是因為朝廷接受了北周新帝的求和國書,而國書裡除了大規模的割地賠款、香車美人,還有讓周帝親弟以入贅南陳之名,實質送到建康為質。而宜陽郡主蕭元嘉,則被北周國主點為質子入贅的和親對象。
隻是除了北周宮廷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國書上那個準備入贅郡主的北周質子早已流落在外,隻是皇家一直秘而不宣。
而那個流落在外的周帝親弟,正是被蕭元嘉在江陵救起、成為蕭府家奴的自己。
就在昨天,他剛進京不久,便聽見劉禦史家大郎和他的豬朋狗友在茶樓裡高談闊論:“宜陽郡主自小便反骨天成、不安于室,恃着有個當大将軍的爹便看不起我們這些百年士族,到頭來在邊關和家奴厮混,弄得個聲名狼藉。”
豬朋狗友吃吃笑着接他的話:“定為和親人選之後,她還不是趕緊把燙手山芋扔了乖乖回來做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說來她裝得還挺像的。”
劉大郎不屑的哼了一聲:“結果始亂終棄的昔日家奴翻身為王,還是宜陽郡主那沒有出現過的和親對象。你們說這荊王殿下會怎樣把她的反骨一寸一寸打碎,讓這昔日主人匍伏身下?這親還結不結了,還是幹脆讓她也嘗嘗為奴的滋味?”
說到這裡,一群纨绔都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笑聲猥瑣下流至極。
下一刻,故事的男主角便出現在了衆人身前。
柴奉征形同鬼魅,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他已單手提起劉大郎的衣領,啪啪兩個巴掌往他左右兩塊面頰招呼。
劉大郎雖是纨绔,卻也是烏衣巷裡出來的世家公子,再是不精君子六藝怎麼也會一些皮毛。在柴奉征手下他卻是毫無還擊之力,連他的手法也沒看清楚便已被扇了十幾下耳光,兩顆門牙和着鮮血吐了一身。
柴奉征用劉大郎的衣襟擦了擦指間血漬,把意識漸失的纨绔像破布一樣扔到地上。
看着匍匐一地的世家貴子,他輕撫耳墜,明媚一笑:“你們看見誰打人了?”
方才和劉大郎搭話那位自诩最會看人眼色,連忙揚聲:“沒有人,是他自己摔倒的。”
柴奉征依舊笑着,一臉心情很好的樣子,小鹿似的大眼睛不帶一絲雜念的端詳着他。
他卻隻覺如墜冰窟。
“本王不是人麼?”
所以,這位主的意思,是要公告天下他把人毆了?
他戰戰兢兢的嘗試順着這位新帝親弟的意:“是荊……荊王殿下,我等出言不遜,殿下……殿下教訓的是。”
柴奉征一腳把他踹在地上。
“不是荊王殿下。”
“是你們口中的那個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