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像有什麼不對…」
「為什麼今天修複身體比以往消耗了更多能量?因為降靈儀式?」
「是貓先生受傷了?隻是為什麼在『這種』時候…」
「是羂索那家夥又再對我的貓做什麼嗎?」
算上前世和異世界那在日本各地遊蕩徘徊的三百多年,虎杖悠真見證了不少強者的崛起和落幕,也算是見多識廣的“老古董”,擁有一套僅适用于自身“品鑒獵物”的方法。
——他早就想要見識一番這個至今還在影響着他的本能的老家夥了。
一直被這種看不見摸不着,還無法掌控的已知因素給幹擾着,真的很煩人呢。
真是受不了啊,這些生來就高他幾個輩分的、壓在他頭上,對他施加影響,卻隻會指手畫腳的老家夥們。
「大腦,髒腑,血管,肌肉,骨骼……強度直到現在還在提高嗎?真離譜啊。」
「那具身體的肌肉和骨骼雖然沒有鍛煉到那個老家夥的程度,但卻能将堅硬和柔韌這兩個不同屬性全部糅合到一起,讓『通透世界』無法徹底看清他的身體,乃至無法預判…」
「有些麻煩啊,看上去似乎是一塊又老又硬還難啃的老骨頭。」
「這就是凡鐵無法砍傷的不敗之軀嗎?看來原定的計劃要改一改了。」
平将門的身體變化,在擁有「通透世界」的虎杖悠真面前一覽無餘。
然而,虎杖悠真并不喜歡使用「通透世界」,盡管這個武士夢寐以求的能力在讓他面對有軀體的敵人時,能夠快速判斷對方的動向,但這個在他前世最後作為人類的時刻,才獲得的實用技能,會讓他想到某個六隻眼睛的老家夥。
他因平将門父女的降臨而亢奮的精神唰一下強制平靜了下來。在他的腦袋裡叽叽喳喳,強勢圍觀平将門父女的殘魂們,也因為感覺到虎杖悠真的不算好的情緒,不約而同地消了聲。
——像極了見到教導思政的教導主任走入自己課室的頑皮學生。
但也就安靜那麼0.5秒而已,很快又竊竊私語了起來,甚至有些殘魂已經惦記上平将門那身令男人羨慕的肌肉,讨論起最佳的烹饪方式。
“……”倒不用如此,他不是很想考驗自己牙齒的硬度。
虎杖悠真在平将門舉刀下劈的時候,搶先一步,提腿,踹在平将門的手腕上。
咚——
随着沉悶的金屬聲響起的是虎杖悠真稍顯延遲的疼痛反應。他的臉色沒有因這點疼痛而發生變化,他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野獸一樣,在半秒不到的時間便借着肌肉記憶,順着反震之力向後退去,與平将門拉開了三米距離後,他的手腕一轉,劍氣化作無數密集的紫色彎月,鋪天蓋地的朝着平将門父女砸了下來。
劍氣落在平将門身上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而比虎杖悠真更像惡鬼的女妖術師面無表情地念誦着冗長的咒語,召喚出化作屍鬼的山精野怪,為她擋下了虎杖悠真的攻擊。
“還真的是刀槍不入啊。”虎杖悠真臉上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眼睛像是見獵心喜的猛獸一樣發亮,他看似無奈地感歎道,“真是不錯的烏龜殼。”
“華而不實的招式。”
“鄙人可是技巧派的呢。”
平将門過分堅硬的身體令虎杖悠真感到棘手的同時,也引起了他的興趣。
不知道他的愛刀能不能把這位老祖宗的肉給片下來呢?他可是很期待哦。
無論是咒術戰還是其他類型的戰鬥,本質上都是情報的比拼和對于對手心思的揣摩。
人心和人性,這恰好是虎杖悠真曾經在那兩百多年裡,見識過最多的。
雖然距離平将門作為人類活着的時代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但因其特殊性以及後世人們對他事迹的加工美化和流傳,平将門所擁有的能力早已被人所知——即使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刀槍不入,幾乎無法被傷害的平将門就像一個有着無限滿血條的BOSS怪,讓人無從下手。
被其作為龍神的生母祝福過的鋼鐵之軀,無限的體力,徒手生撕馬匹的巨力,還有那個時代鮮少有人能敵的武勇。如果不是其生前被僧人施加過咒法的弓箭射中罩門,接着被藤原秀鄉那把由琵琶湖龍神親自打磨過的武器黃金丸砍下腦袋,然後分屍。即便如此,這位新皇的頭顱和屍塊仍然各自存活,隻有被施加了術法的火焰才能将他化為灰燼。
——是他不用血鬼術或是咒力之類的特殊能力破解,幾乎沒有勝算的程度呢。
——幸好那些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家夥們不在這裡,否則…他們一定會忍不住身體上的悸動,傻乎乎地嗷嗷叫着直接沖上去吧。
虎杖悠真自然是相當明白自己那些再明顯不過的弱點。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改掉的想法。
比起這個鬼神辟易的男人,虎杖悠真更在意的是死後升天,随侍在平将門身邊的泷夜叉姬。這位興世王的高徒在得到貴船明神的荒禦靈所傳授的妖術後,曾經對平将門事件相關者的源經基等人下咒,雖然咒語被安倍晴明破解,但飽受連續數月睡夢中折磨的源經基等人的身體早就因此敗落下來,在這之後被徘徊人世的怨力給乘虛而入,接二連三的先後病逝。
虎杖悠真雖然也有随手下咒懲罰“敵對者”的壞習慣,但對于解咒這一方面的能力卻是相當薄弱——特别是在泷夜叉姬面前,他那些小把戲就像是班門弄斧一樣。
「啊,這些活得久的果然都很麻煩呢。」
虎杖悠真不得不同意五條悟的觀點。
他用力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直到在自己的口腔裡嘗到了屬于自己血液的味道。要在那隻麻煩的大白貓趕過來,朝着自己喵喵咧咧一陣罵前将這頓大餐收入囊中,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不過,既然是很早便答應好同伴們的正事,那還是将私情放到一邊比較好,盡管對方是五條悟,盡管他不想被自己的貓堵門,被那尖銳的爪子給撓花臉。
「還好早在第一次入侵京都時,便從那條母蛇那裡得到了黃金丸(注1)的加工方式…」
「不過,究竟『鬼新皇』和『妖術師』的成色如何…似乎要嘗過才知道。」
至于其他羂索放到面前的“時新小玩具”,還是等他将這個他親自找來的遊戲給結束再說吧。
忠誠的紅衣女武士「巴」似乎察覺到了虎杖悠真的想法,在他尚未發出明确命令前,便拔出了那把虎杖悠真插在腰間的太刀——大禍津日,刀尖對準那名附身的女妖術師。這是前世的他作為摩羅時候,以東國某湖泊水神的神器雩之矛碎片和日輪刀斷刃為基,加上死在他手下戰敗者們的頭蓋骨和他身上褪下的鱗甲等材料,委托(脅迫)鑄劍師灰刃坊打造的兩把武器之一,平時被喜歡珍寶和刀劍武器的摩羅藏在施加了血鬼術「鬘·野宮」的蛇腹之中。又因為其打造者是一名為了鑄劍而瘋狂的妖怪,在戰國時代也被畏懼其主的妖怪們冠以妖刀之稱。
——這把以日本厄運災禍之神,大绫津日神之名命名的妖刀也無愧于其名,與另一把同樣命名不祥的太刀八十禍津日一同在摩羅的手裡痛飲了無數戰國時代強者的鮮血。
武士的刀是他們的半身,是他們托付生命的夥伴,所以不輕易借人。對于虎杖悠真也是如此,但總有“例外”——本質上是虎杖悠真的血鬼術所制造出的産物「巴」和因他而複活的手下們,能夠無視這把妖刀上的死亡詛咒。
“還是那麼性急啊…”
“山吹姐,可别像弄壞「業雲」那樣,再欺負我的刀啊。”
那把最初禅院直哉的咒具被交給了「巴」後,當天便毀在了「巴」與魔虛羅交戰裡,成為一堆被炙熱火焰熔化的廢棄金屬塊。
在前世的手下裡,香川山吹的刀也是報廢次數最頻繁的那個。
這讓虎杖悠真有些懷念起那些已經褪色的模糊面孔了,再世為人的他一直想要再找兼具聽話好用和有趣又不容易死屬性的同行者。
很可惜,沒有。人類的生命就像昙花一樣轉眼即逝,美好柔弱卻又脆弱的不可思議。
虎杖悠真是不會承認自己的要求過于苛刻的。
——所以到底會不會有人趕到,中斷他的遊戲呢?
超出他計劃外的變數…真好奇啊。
而這對著名的父女又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樂趣呢?
羂索那家夥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呢?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嗎?
“有趣。”
“看來還不是殺了他的時候呢。”
虎杖悠真的瞳孔在興奮下縮成兩道細細的豎線。
好期待啊,現在這個再次混亂起來的世界,又會出現多少有趣的驚喜,等着他呢?
下一秒,虎杖悠真從蛇口裡抽出另一把刀身充滿細密黑鱗的太刀八十禍津日,刀身瞬間挾裹漫天的金色火光,與平将門手裡的太刀碰撞到一處。
站在平将門身側的泷夜叉姬也在虎杖悠真和「巴」奔襲而來之時,用出了她發動叛亂時的成名之術,召喚出一個個顔色森白的荒骷髅。
荒骷髅,别名餓者骷髅,是日本古代傳說裡的妖怪之一。傳說裡,在戰死者和慘死荒野的人因死後無人收屍,屍骨無人掩埋,死者遺留的怨恨彙集在一處,形成了名為荒骷髅的巨大妖怪。荒骷髅的習性接近骨妖,白天不出現,到了深夜便襲擊落單的人類,将他們當作食物吃掉。
在過去充滿戰亂的年代,荒骷髅并不是什麼罕見的妖怪。因為其極其容易被人為制造或誕生,經常被修煉邪術的法師或女巫給收服,當作價廉易得的仆從驅使。
泷夜叉姬最著名的傳說除了她生前以醜時參拜之法,從貴船明神的荒禦靈那裡得到妖術修習的方法外,便是她與其弟在下野國的相馬夥同平将門生前的殘部一同發動叛亂,當面對朝廷方派遣的軍隊圍剿之時,泷夜叉姬便以戰場上戰死者的屍骨為媒介,召喚出無數龐大的荒骷髅,與隸屬源氏兄弟(注2)的陰陽師大宅光圀等人大戰,阻礙前來讨伐叛軍的武士和奇人異士。
這并非荒骷髅第一次被用在戰場上,卻是第一次被光明正大地被用在一場全國上下關注的戰争裡,還被後人們記載,以文學作品的方式流傳了下來。
但在歌川國芳描繪的《相馬古内裡》中,與大宅光圀的荒骷髅卻隻是一隻如澤山大小的巨型白骨妖怪,并沒有在畫作裡重現那數量衆多,将戰場化作白骨地獄的場景。
——泷夜叉姬絲毫沒有因為虎杖悠真是她所剩不多的後代而放水。
畢竟是隔了幾百年的末裔,虎杖悠真的前世還吞噬了她的兄弟平将國和獨子月都降下的靈魂,令遠在高天原的本體實力下跌;再加上對她和她最敬重的父親不敬,甚至試圖犯上的行為,早就讓這個生前堕入魔道的妖女給記恨上。
在泷夜叉姬看來,虎杖悠真的依仗無非就是那些将簡化妖術融入血液的異能之術,而這些血鬼術歸根結底是用來針對人類等擁有血肉的生物的。
那麼,隻要她與虎杖悠真拉開距離,不讓虎杖悠真靠近她就好了吧。這些骨頭的質量雖然不如曾經混亂的年代,但對付虎杖悠真卻是綽綽有餘。
至于平将門的安危,泷夜叉姬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擔憂。在她看來,除了曾經那把将她父親斬首的黃金丸和寶刀的原主兼她的舅父藤原秀鄉之外,沒有人能夠在平将門那副刀槍不入的鋼鐵身軀上留下傷口,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侵入那身軀。
她不相信虎杖悠真這個靠着成為污穢之物和千年詛咒籌謀,多方外力下才苟延殘喘地再次誕生,活到現在的小輩,能夠比得上她的父親、一個生前得到龍神賜福,死後成為盤踞在日本皇室和顯貴們頭上陰雲的男人。
泷夜叉姬一如既往地相信着自己的父親會凱旋。
因為他是平将門,敢于反抗朝廷的大英雄,東國的武神。
——畢竟,虎杖悠真既不是藤原秀鄉,違背鬼食人天性的虎杖悠真也不在全盛時期,看似難以解決的血鬼術在他們父女們面前沒什麼好怕的。
赢的人,一定是她的父親。
因為那是她從兒時開始便仰望着的男人,他們所信仰的新皇。
*
和歌山,赤築月景的領域内
“哈啾——”
不用想,五條悟都知道某個不安分的惡鬼在打壞主意。他揉着鼻子,龇了龇牙,像一隻正在發脾氣的大貓一樣,宛如那個被變成貓的“夢”至今還對他的言行有着影響一樣。
——其實他對于當一隻被“鏟屎官”全心全意地陪伴和寵愛的“貓”,有時候還是挺樂在其中的。
隻是有時候“飼主”總固執的認為每一隻貓都需要貓同伴,盡管貓大多時候是獨來獨往的動物。因此養了第一隻,就會有第二隻、第三隻,甚至更多。
這點就挺讨厭的。
“哈啊,突然感覺有點不爽。”
當然也有可能是赤築月景的必中攻擊在他的體内生效後,那些過量輻射對他身體造成的破壞,但他更傾向是虎杖悠真那個躲着他的壞家夥在暗戳戳的搞事。
頭好難受啊,還很想吐…這才多久?
真不愧是橘子精生的爛橘子,在針對人類或是别的什麼上,術式效果都這麼惡心。
五條悟眨了眨眼底已經泛紅的雙眼,反轉術式全力運轉,不斷修複着被體内輻射影響的大腦。
他的反轉術式無法修複靈魂部位被破壞的對應軀體和燒傷,也很難清除體内入侵的複雜毒素和病變細胞。即使五條悟在幾次中了來自戀人的毒,開始有意識在這方面努力,但也很難找到有效的絕對清除方法。
無他,虎杖悠真會在他成分複雜的毒素裡面混入他的咒力,雖然虎杖悠真的咒力本身不帶特殊的屬性,卻是五條悟至今為止見識過的人和詛咒裡,最「活躍」的,就像受熱的氣體分子那樣,這很難讓他有效的捉住和驅趕走那些在他體内到處亂竄的毒素。
——而他的眼睛再好,也看不到自己的細胞。
「面前這小子的必中除了能從人體内的水變成有輻射的水之外,似乎還能将轉變的水轉換成可以被他操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