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的血霧又分别凝結出來了兩個人影,一道戴着黑式尉能面的虛影朝着阿久留飄去,另一道虛影,「千歲」,則是在摩羅和戴着白式尉面具的虛影同時吟唱着祝詞下,跳起完整的“千歲之舞”。
“——流水終不絕。”
“——您之長壽曆千年,我等亦千秋。”
“日光下照鳴飛瀑。”
随着「千歲」跳完舞,沒入阿久留的體内後,阿久留體内時空之力的也被強行抽取大半,化作轉動時之風車和打開通道的能量。
阿久留終于短暫地從控制中蘇醒過來。然而,此時「千歲」的虛影已經與阿久留完全重合,再加上象征神明的“翁”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更讓本沒有多少戰鬥力的祂完全失去掙紮的能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賴以生存的力量被繼續抽出。
不知從何而來的橫笛聲和小鼓聲響起,在背景音樂的伴奏下,莊肅低沉的聲音,從那戴着白式尉面具的虛影「翁」嘴裡發出。「翁」踏着穩重的步伐,揮舞着金色折扇,嘴裡念誦着屬于祂的祝言咒歌:
“——往昔神代,願此世久祚如之。”
“——有那千年鶴詠萬年樂,又有千年龜載天地人。”
“祈得天下太平,國土安穩于今日……”
在「翁」不再念誦,而是專注地跳着莊嚴舞步時,五條悟湊過來,站在摩羅身邊,伸手拉過摩羅攏在袖子裡的手,握着。他看着面前這位特殊的演出者,小聲吐槽起來:
“附體?感覺像是鬼上身一樣……比歌姬的術式還麻煩诶。”
庵歌姬的術式「單獨禁區」,可以對術式範圍内的任意術師的咒力總量、輸出進行臨時增幅。她的術式準備時間很長,且需要她同時念誦完整的咒詞,加上相應的掌印,舞步和奏樂,通過這一系列的步驟,才能将她的術式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與其說是術式,不如說,庵歌姬的術式更接近有祝福效果的儀式。
「唔…那個隻會打輔助的小巫女啊。說起來那個小巫女上次把我抽屜裡那些季節限定的包裝紙扔到哪去了?」
“其實也差不多哦,因為「翁」是能樂的‘宿神’(注1),也是鄙人血鬼術的源頭。”這也是摩羅在「翁」結束前,無法使用其他分支血鬼術的原因,“「翁」的前身,最開始本來就是在神社和寺廟裡演出的,向神明祈求國泰民安和儀式。”
摩羅雖然無法保證自己的領土上年年五谷豐登,讓居民安居樂業,但風調雨順他還是能做到的——他可不是在領地内随便遊蕩,白拿追随者和信徒的貢品不幹活的類型。
——他可是一直有在好好地工作啊。
五條悟看着「翁」跳着祝言之舞,在「翁」祈禱千秋萬歲的時候,手指甲搔了搔摩羅的手心,見摩羅一直分神操控着「翁」,又捏了捏摩羅的指尖,尾巴重重地砸在摩羅的身上,這才拉來了與「翁」先後念完祝詞的摩羅些許的注意。
習慣了摩羅瘋瘋癫癫、沒心沒肺的模樣,五條悟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他卻有些不太習慣認真起來的摩羅了。
感覺他的小男朋友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是因為看着這樣的他二十多年了嗎?
——那麼,無人可以同行,無人可以傾訴的那數百年,他又是怎樣度過那離群索居,見着熟悉的人一個個死去,而無能為力的日日夜夜的呢?
五條悟自認自己做不到獨自守着那一點少得可憐的回憶,孤單的徘徊在這世界上幾個世紀。
會很寂寞吧?體會過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就很難回到孤身一人…因為人類本來就是社會動物啊。
所以,在變成鬼之後,摩羅才會有這種血鬼術的誕生…是因為想要讓死去的人繼續留在他的身邊,陪伴着他嗎?
在五條悟的接連不斷的小動作下,摩羅終于分了一絲注意力給他,但摩羅卻覺得五條悟有些太閑了。
“貓先生也想玩?這東西現在還不能給你殺着玩哦。”真是令人不快的眼神。這人又在想什麼?
換作是其他人對他露出這種眼神,摩羅早就将人砍了。但如果是五條悟的話,摩羅懷疑對方隻是又在不合時宜逗他玩。
也許以後應該多找點事情(貓抓闆)分散五條悟的注意力。
畢竟“他們”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對那些“正義之士”們來說,有些不太友好。
那麼,把那個正體隻剩下一團腦花的羂索弄出來給五條悟抓着玩好了,反正那家夥不是閑着沒事幹,想找人玩遊戲嗎?
“你想玩的話,出去之後抓妖怪或抓幾個幸運兒給你玩。”
“诶,好冷淡喲。誰要抓妖怪玩了啦?我又不是你。”——快看看他嘛,那個一臉蠢樣的小精靈有什麼好看的?
此時的「翁」的身影已經來到了阿久留面前站定,祂的身體像是風化了一樣,驟然化作最細的砂礫,強行灌入阿久留的七竅。這下阿久留已經徹底成為摩羅掌中的玩物了。
“啧,這個方式好像活着的史萊姆,軟軟的,黏糊糊的——你又餓了嗎?”
五條悟已經做好摩羅隻要敢吃掉面前這個時之精靈,他就要鬧對方一頓的準備。
“鄙人可不是什麼都吃的呢,放了幾千年的東西,肉質都柴了。”他又不是什麼廚餘垃圾處理器。
有選擇的話,摩羅可不喜歡吃這些味道很糟的非人之物,人類對他而言才是正常的食物。而類似阿久留這種精靈,在失去了依托填充的力量,就隻剩下包着枯骨的皮或是一具碰了就會化作粉塵的幹屍,毫無品嘗的價值。
在摩羅分心與應付着五條悟的騷擾時,阿久留和他的血鬼術造物們之間的“儀式”仍然持續着。被「千歲」控制的阿久留張開嘴,朝着面前最後一抹虛影發出不屬于祂的聲音:
“——這樣吧,我給你看個鈴铛。”
“——哎呀,真是誇張。”
此時場中戴着黑式尉能面的「三番叟」虛影,從阿久留手裡接過神樂鈴,走到一邊站定,舞步從輕快轉為飄然,為五谷豐登做祈禱。
叮鈴鈴——
叮鈴鈴——
曾屬于人見神社巫女瞳子的神樂鈴不斷被「三番叟」搖動着,發出清脆的聲音。鈴铛内殘留的靈力随着鈴聲蕩漾,淨化了這儀式裡不斷冒出的不詳之氣。
在人類時期被寶辰院教導過的摩羅,似乎也繼承了她的理念,如平安中期那位幕後黑手興世王那樣,摩羅很擅長,也很習慣将好的東西變成壞的,無論是将用于祈福和驅魔的儀式和祝詞,換成操控和詛咒他人的術;還是将蠱惑那些品德高尚的修行者,或讓他們的願望以扭曲的方式實現,或讓他們數十年苦修毀于一旦,晚節不保。
名字是最短的咒。在摩羅被鬼王鬼舞辻無慘賦予這個名字後,他似乎也潛移默化地變成熱衷于見善人堕落和考驗修行者心性的魔鬼。無論這些“被考核”的人們是否有個好結果,摩羅總是興緻勃勃,并且樂此不疲。
“‘哎呀,真是誇張’。”五條悟學着「三番叟」的語氣,臉上誇張地做了個嫌棄的表情,他先是将手搭在摩羅的肩膀上,又移到摩羅的腰上,捉住某條被同夥擠出來的倒黴眼鏡王蛇一陣揉捏,“充滿祝福的儀式被摩羅大人改成這種陰氣森森的模樣,一看就是邪魔外道做的。”
“呐,悠真的buff能做到那種增幅友方的效果嗎?”
“……隊友和同類這種東西,隻是鄙人的移動血包和儲備糧喲。”
無論是不是有意的,摩羅大部分從「翁」衍生出來的血鬼術,是損人利己的類型,隻會開局先弄死自己身邊的活物或隊友。
掙紮不能的眼鏡王蛇隻能乖乖成為貓爪下的玩物,橙黃色的眸子裡露出人性化的生無可戀。
一陣輕一陣重的觸感和來自人類的體溫,從眼鏡王蛇的神經傳遞到摩羅的尾椎,再沿着脊柱上行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五條悟的行為對于摩羅來說,就像是故意坐在鍵盤上,打擾主人工作的寵物貓一樣。
“呵,您不就喜歡鄙人這個‘惡人’嗎?”
“是——超喜歡的哦。”
來自人類的體溫,像是某種無形的熱風,驅散了摩羅周身萦繞着的幽玄之氣,将他從冰冷的沼澤裡一把拽出,給強行拖到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