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繼國十真裝傻中，“大家在一起多好，很開心嘛。”

“是啊多好！我們三個要永遠在一起嘛！”

香川山吹故意跳了下來，重重地踩在腳下的木闆上，笑眯眯地看着出目次郎青了一張臉，瑟瑟發抖地抱着身邊的木梯鬼哭狼嚎着。

“妳幹什麼啊？！垮了怎麼辦！”

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香川氏又一次與老對頭十河氏爆發了沖突，而此時卷入這場沖突裡的還有香川山吹的嫡長兄，下一任的繼承人。

*

贊岐國多度津東麓西側，本台山城外寺町内

這是有一場帶有家宴性質的聚會。

已經七十多歲的繼國緣壹看着這個挂着贊岐香川氏家紋的城池。他此時健步如飛的模樣，完全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陪坐繼國緣壹左右的是陀羅坊和繼國睦月這對父子，在這之後是陀羅坊其餘的子嗣，身後侍立的人則是幾名掌握了呼吸法的僧兵和武士。

“緣壹大人，自上次于津木莊一别，已經三十多年過去了，您的身手還是和以前一樣矯捷啊。”陀羅坊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腩，手裡拿着裝着素酒的舶來酒盞，滿臉堆笑，“您這次回來，是打算長居……”

“……不。我仍在追蹤着鬼之始祖和兄長的下落。”

繼國緣壹沙啞低沉的聲音，再次給出了和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的答案。

三十多年前，繼國本家所在的上津木和下津木兩個村莊接連發生了巡夜的武士被鬼襲擊死亡的事件，就連來犯的敵人在同樣遭受了惡鬼襲擊後，便全部撤出了繼國氏族的領地，不敢再靠近。

除了稀血外，人類當中的特異人士和武士，似乎更受這些妖魔或是惡鬼的青睐，因此這次被襲擊的人大多是武士和修煉了一絲法力或靈力的人類。

陀羅坊那時候還沒有長住在寺廟裡，與繼國元月的關系還沒有那麼緊張，沒有出家，也還沒有遇到妻子千葉麻郁。一次野外的打獵偶遇了繼國緣壹，将他誤認為未曾謀面的父親繼國岩勝後，把人強行拉回了繼國家，對方還随手将村中作亂的兩隻惡鬼全部找出，殺掉。

當時還在人世的蟬姬曾經出言挽留她這位小叔子，卻失敗了。繼國緣壹并未對他們透露繼國岩勝背叛了鬼殺隊并堕落成吃人的惡鬼的事情，隻是告訴他們母子三人他有未完成的天命要做——殺掉鬼之始祖。

呼吸法也是在那時候被繼國緣壹傳授給繼國元月和繼國真勝兩兄弟的。根據了他們自身的特質，繼國緣壹幫助他們分别習得了炎之呼吸和水之呼吸後，又指導使用水之呼吸不太順手的繼國真勝創出屬于自己的呼吸和劍型後，便再度踏上了尋覓黑死牟和鬼舞辻無慘的漫長旅途。

繼國元月和繼國真勝兩兄弟的關系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出現了裂痕的。繼國元月覺得繼國緣壹偏心，教導不擅武藝的繼國真勝更長時間；後者則是羨慕繼國元月竟然能夠學習到最接近日之呼吸的炎之呼吸，對自己卻隻能使用分支中的分支而感到不滿。随着繼國元月徹底接管了家業，親近繼國真勝的老臣的被邊緣化，兩兄弟積怨越發的深了，盡管繼國真勝最後不得不出家以避風頭，但繼國元月對自己這個已經成長起來的同胞弟弟并不敢放下戒心。

“父親大人啊…他依然健在嗎？”繼國岩勝抛下一切離家時，陀羅坊仍在襁褓裡，對自己的父親的印象全部憑借他人口中的描述以及母親蟬姬親手描繪的畫像，并沒有多少父子之情，“這麼多年過去了，您仍然沒有和他碰面嗎？”

“……”他的兄長似乎在躲着他，或者說所有的鬼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蹤迹，暗中潛伏着…這不免令繼國緣壹愈發挫敗，“并無。”

氣氛不禁有些冷了下來。

繼國緣壹并不是個話多的人，他沒有主動挑起話題的想法，他的目光在陀羅坊和繼國睦月身上轉了一圈，又去看陀羅坊其他的子女。此時到場的除了已經外嫁的兩個女兒，其餘子女都在這裡了。

繼國緣壹看得出來這些人身上大部分都修習了呼吸法。

他在的目光在繼國十真那張寫滿不高興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後，又看向他身後的出目滿彥和原舜房。

“那個孩子…你的呼吸法修行錯了。”他突然指着出目滿彥說道。

接下來繼國緣壹一一指出了在場幾個修行呼吸法的年輕人，僅僅憑借靜息情況下的正常呼吸，繼國緣壹便能找到不足之處，并細細講解了起來。每指點完一個人，他便看了一眼認真聆聽的繼國十真，又接着換下一個人點撥。

還是不行……雖然能夠做到，但有一種别扭的感覺。

那是乏味，平淡，無趣的感覺。

繼國十真看着那些被點撥過後的人，或當場靜坐，調息了起來，或如獲至寶的手舞足蹈地匆匆離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一番。

繼國十真看了一眼臉上浮現暗藍色如浪花一樣斑紋的出目滿彥，他能感覺在這個古怪的斑紋突然出現後，出目滿彥身上的氣勢突然蹿高了一大截。

這時候的他還不明白這個究竟意味着什麼，他隻在雨霧城城内的呼吸劍士之間聽說過身上出現神秘的斑紋，意味着作為劍士的武技得到了上天的認可，進入了追尋武道新一個階段。

繼國十真站起，獨自坐在那裡，表情有些茫然的繼國緣壹面前，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在後悔嗎？你所不在意的東西被人奉若至寶，甚至成為人類自相殘殺的工具，而不是用來斬妖除魔。”

“我…沒有想過…”明明是七十幾歲的老人。此時卻茫然無措地像個孩子，“我隻是希望…他們不會因為修煉方式錯誤而損傷身體。”

繼國十真盯着老人…啊，他這位便宜叔祖父給他的感覺，像是一隻外表很老邁，心底還是一隻傻乎乎的笨蛋小狗呢——如果再年輕幾十歲的話，他還真想騙到手裡當狗。

有趣的乖乖狗越多越好嘛。

隻可惜，這是一隻心有所屬的乖狗狗。

但當務之急是從繼國緣壹那裡學到日之呼吸和它的劍招。

“我想學你的日之呼吸。”繼國十真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叔祖父大人。”

遠方的河谷裡，分别繡着代表香川氏的九曜巴和十河氏的公饗桧扇的旌旗在空中飄蕩，伴随着鮮血的噴濺和武士們的呼喝聲，猩紅和海藍的盔甲洪流交織，反射着銀光的武器铿锵铿锵地擊打在一起。

河谷的小路旁邊倒着十來具穿着輕甲的死屍，它們身邊散落的是商隊要送到三好氏和十河氏前方戰場的生活物資和武器盔甲。

就在去年，十河氏趁着細川氏内亂，由第八代十河氏當主十河存春收養了三好元長的幼子為起始，與三好氏正式結合，共同與贊岐守護代的香西氏等勢力抗争的同時，擴大自身影響力。

此時的香川氏一方在呼吸法的加持下，擁有着遠超普通人類的戰鬥力，很快就取得了優勢，逼得隊伍中壓陣的十河氏家臣前田宗存親自出手，直取這次的領隊的香川氏的繼承人香川晴景。

現年26歲的香川晴景是贊岐香川氏當主現存年紀最年長的孩子，在香川當主除了他之外的其餘男嗣全部送去出家的情況下，香川晴景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下一任領主和西贊岐的守護代了。

香川晴景是第一批從陀羅坊那裡學到呼吸法的武士，他也是城主香川清景幾個兒子裡面最擅長武藝一道的那一個。在現在這個時代裡，嫡庶出生有時不是出人頭地最重要的因素，個人才能和武藝高低，才是武家大族和普通武士家族遴選繼承人的最重要的第一參考因素。否則便不會有數十年前先代繼國氏家主在見到了繼國緣壹的才能之後，決定要更換繼國氏繼承人的情況。

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學會呼吸法的，也不是每個劍士在過了最佳學習年齡後，還能如同香川晴景一般順利的将呼吸法融入自己現有的武技之中，并在日常做到「常中」的。但自從他被确認為繼承人之後，在某些人的暗箱操作下，香川晴景雖然也經常在外領兵，但他已經很久沒有與比自己強大的敵對武士交手了。

前田宗存是十河存春的弟弟，也是神泉山前田城第一代的主人，也是一個武勇且頗有智慧的武士。見識過呼吸法的前田宗存沒有選擇一對一單挑或是輕易接近香川晴景，而是和手下的部衆不斷地以弓弩和長兵器對峙消耗，甚至攻擊香川晴景的護衛，逼迫最強的香川晴景來回奔波着去救人。

而已經放出了求援信号的前田宗存現在的目的隻是糾纏住香川晴景，讓他騰不出手專心擊殺他們這一方的人。

見到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親衛一個個地倒下，終于，傷痕累累的香川晴景在這壓力下爆發了。他的身體因為高溫而變得通紅一片，雙手浮現了暗紅色的如同烈焰一樣的斑紋，目眦盡裂的他爆發出怒吼聲，化作了一團伽具土命所釋放出來的人形火焰，砍出豁口的長刀直直朝着前田宗存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