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嘀——

五條悟剛掙脫幻境之時，便聽見了電車駛來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濃郁的詛咒氣息正在靠近。

那是一列滿載着被真人改造了靈魂，扭曲了身體，為它所控制的，不是人也不是咒靈的怪物。

“……”

“他們在想什麼？”

五條悟面露不可思議地看着那些蜂擁而至的改造人，追逐着月台上的活人。此時的他腦子裡很亂，除了猜不透咒靈們的做法之外，還有剛才菩提透露給他的消息。

——那個叫羂索的家夥，果然沒打算就這麼簡單放過虎杖悠真。

——但他又是怎麼知道虎杖悠真在忍耐殺人的本能的？

如果是虎杖悠真前世的故人，那确實有可能知道虎杖悠真曾經是鬼的身份。羂索是打算讓

五條悟是知道虎杖悠真放開狩獵的能力的，在異世界的半年多，他也見識過食人鬼捕殺人類的速度和殺傷範圍。如果虎杖悠真真的為了食欲而殺人吃人，那一切就無法回頭了。

他，要包庇虎杖悠真嗎？即使虎杖悠真是失控的情況，盡管他會在很短的時間裡，殺掉B5F這裡剩下的活人，并将他們當做食物。

五條悟垂着頭，站在原地陷入思考。周圍人類的哀嚎被他隔絕在外，他沒有一點憐憫，隻覺得很煩，很吵鬧。

他是容許某種程度的犧牲，來祓除掉咒靈，平息今天這場鬧劇。但犧牲者是「咒靈」殺掉的人類，而不是他「五條悟」殺掉的人類。

但是虎杖悠真…

“哈…”——如果是他家小男朋友的話…

“才不會啦，呆瓜們。”——如果到那種地步的話，他會打斷虎杖悠真的四肢，封印住他的所有力量，将他徹底的鎖在自己的房間裡，成為他一個人的貓玩具。

**

20:48

京都上京區西町東掘川通與元誓願寺通交界

某便利店掘川今出川店

“哈啊——爽！”九十九由基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上，手裡拿着一杯冰啤酒，眺望着南方仍然沒有散去和漆黑火雲柱，口中喃喃道，“啊呀，那種東西，還真的被那個臭臉的小屁孩給完成了啊。”

她面前的台面上，擺着已經吃得差不多的便利店銷售的辣味雞肉卷和炸雞薯條，就連面前的啤酒也是第二罐了。

“就是動靜有點太大了哦…悠真。”應該京都咒術高專會負責賠錢吧？

已經是爆炸發生後的第三分鐘了，四國地區的電信号自然還沒能恢複。類似聚/變彈的直擊地面爆炸之下，帶來的後續災難影響，可沒那麼容易消退。

她這個不太省心的弟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呢。

叮咚——

“來得有些慢了哦，葵。”九十九由基朝着門口招了招手，“這邊——诶？這個小姑娘是？”

“九十九小姐您好！”——是傳說中的特級術師九十九由基啊！現在她去買個筆記本，和她要簽名來得及嗎？

“哎呀，真是有禮貌的好孩子。”突然覺得自家惹是生非的臭小子變得不香了起來。

三輪霞的禮貌乖巧，格外凸顯了九十九由基的兩個弟子，有時候過于讓人傷腦筋了起來。即使她人在國外，也聽說了虎杖悠真入學京都校的第一周，就和東堂葵一起燒了半片後山的森林。

聽說京都校的後山從虎杖悠真入學那年開始，便有了已經滅絕的日本狼在山裡出沒的傳聞。

“九十九老師。”

“我收到了悠真電子郵件，本來要趕去東京的…但既然他難得地求助我這個做老師的，我也就順便過來看看咯。”她解釋道。

雖然九十九由基不是故意沒回複郵件，隻是一路上躲避高層的人的眼線，忘記了。但她的确是接到了虎杖悠真的消息，專門從國外趕了回來。

「由基師傅，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夏油傑』可能會在萬聖節那天，對涉谷和京都下手。」

「但那天，有很大可能我會被他的人手給拖住…甚至會有大量特級咒靈出現在京都市區。」

「京都那邊可以麻煩師傅您嗎？拜托了。」

九十九由基是有一些格外瘋狂的想法，但姑且還是有底線，道德感較高的術師。

盡管她有時候也很奇怪她的弟子們是怎麼在她的手裡，變成這副模樣的，這裡特指虎杖悠真。

“夏油傑”這個人她十年前也曾見過一次面，那時的她也未曾料到這個少年變得如此瘋狂激進——難道已經失敗了一次的他，還抱着消滅全部非術師的瘋狂想法嗎？

他們走出了便利店，朝着離這裡不算太遠的白峯神宮趕過去。因為帳内過多的特級咒靈的原因，這附近已經被強行撤離了不少群衆。盡管如此，仍然有一些人磨磨蹭蹭地不願離去，甚至和安排他們撤離的人員起了沖突。

——“天然氣洩露”這個理由也用得過于頻繁了些。

還是老樣子啊，日本。這要是放在美國，隻要說自己是稅務局派來的，一定都乖乖聽話吧。

“葵，現在‘帳’裡面情況怎麼樣？”

“一隻疑似悠真提起的‘崇德院’的分/身之類的東西，還有三百多個即将孵化的特級咒胎。”

“禅院家和加茂家的人進去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那些人，應該都遭遇不測了。

東堂葵和加茂憲紀也是進入過帳之内的術師，隻不過他們被早早地喊了出來，才逃過一劫。

越是接近白峯神宮的所在位置，身上纏繞着“凰輪”的九十九由基的面色便越是嚴肅，直到最後，臉上的笑容一點也無。即使隔着一層帳，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帳内那不斷攀升的氣勢和愈發洶湧的詛咒氣息。

這裡面到底…那些咒胎裡面的咒靈，難道已經完成了完全變态，破殼而出了嗎？

“看來，要用‘那個’了。”

雖然在市區使用會稍微有一些危險，但此刻的九十九由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放任這三百多隻特級咒靈軍隊奔逃而出，京都怕是會立刻淪為魔域的。

*

同一時刻——

香川縣象頭山原址

領域戰之中，敗落下來的崇德院被攻擊指令給命中，組成它軀體的咒力開始不服從它的管控，互相排斥着分解開來。待到虎杖悠真解開領域時，從空中落下，砸在尚殘留着高溫巨坑内的崇德院隻剩下了一顆布滿血字的鳥形頭顱和血字暗淡的半部《大品般若經》。

“朕…竟再敗于爾這惡鬼、魔王之手…”崇德院到了這個時候，仍然難以釋懷，七竅流淌着不甘和憤怒的血液，“重來一世，朕仍然…命定化作望鄉鬼（注1）。”

虎杖悠真在距離崇德院不遠處，乘着重新凝聚的三首血鸾落下。處于術式熔斷期間的他，在解開領域後便從高空中直直掉落，好在血鬼術尚能動用，他可不想狼狽地跌在這片土坑裡。

“陛下看上去很讨厭‘鬼’？”虎杖悠真對對方這種奇怪的邏輯倒是有些好奇了，“作為特級詛咒的您，不也殺了很多人類嗎？甚至咒殺了自己的親屬和政敵。”

“陛下是讨厭的是自身的失敗和能力的不足，是無法與後白河院重歸于好的遺憾（注2）…又或者是，怨恨着變成‘怨靈’的自己，恐懼着那無法控制的‘惡’和獸性呢？”

崇德院即使死到臨頭，聞言，淌着血冷笑一聲，閉上那雙蒼白的眼眸，面露憎惡。

“不過朕之半身，那怨念之靈所為，與朕何幹？朕為四國守護神，白峯天狗衆所效忠之主，縱使歸京之期不可知，怎可能因為心中獸性難耐，憤而殘害宗親？”

“獸性？鄙人一直覺得，神性、人性和獸性，必須協調适當，才可以讓非人作為人類存活下去。”

虎杖悠真橙黃色的眼瞳裡，向外暈開了淺淺的暖光。他看着那顆漸漸消散的鳥頭，像是對着崇德院說話，又是在勸說着自己。

以人之身堕落為妖鬼，以妖鬼之身升華為神，而人則是神或半神半人的塵世的後裔（注3）。神與人與鬼，其實是很接近的。不過一念之差，須臾之間而已。

“業有黑白，果報分善惡，或三塗受報，或定感人天（注4），早定有因果。彼為食人鬼，不慈衆生，犯十惡之首惡。然，雖十惡兮猶引攝（注5）。”崇德院憤憤地說道，并認為自己身化大天狗時，護佑四國地方三百餘年的善業被抹消了，“百善一惡，不如百惡一善。天，何其不公也！”

“斜腳暖風花開（注6），暮春風起吹散。月出東山，日隐西嶺，因果如輪轉。”

虎杖悠真站在一片熱氣蒸騰的廢墟之中，彎腰撿起了灰燼裡那半部略顯破爛，字迹模糊不清的發黃古卷《大品般若經》。他彈去了上面的灰塵後，當做了戰利品，收到自己的口袋裡，決定回去有空好好研究一下這個疑似咒物的東西。

虎杖悠真伸了個懶腰，神情帶上幾分餍足。

“小惡有罪，纖毫有報（注7）。隻能說功虧一篑呢，陛下……雖然我很讨厭佛家那套理論就是了。”

“朕，以‘大天狗’之身亡故，朕之半身‘怨靈’協同那三百零七鴉天狗衆，必定徹底複蘇歸來。”崇德院消散到隻剩下一嘴一眼的頭顱，拼在消散之前說出了這一番話，“摩羅…朕與爾之勝負猶未定也。”

虎杖悠真挑了挑眉毛。

這可真是個糟糕的信息…“怨靈”的那一部分竟然被崇德院主動割舍出去，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了嗎？

不過…

“别小看我的同伴啊…貴精不貴多，我這輩子的同伴可是很強的哦。”

大鬧一場後的虎杖悠真，并不是很想動彈。他并不知道九十九由基有沒有看到他的郵件

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領地與特别又珍貴的同伴，如何選擇，其實不需要多少猶豫。

這一次是他先解決了這裡的爛攤子呢，算是他赢了嗎？

虎杖悠真轉了轉手腕，發動了「修羅·屋島」，直接定位了他放在五條悟身上的坐标——一個特殊的“信物”，他的一束頭發。如果不是臨别之時後者纏着讨要“信物”，還指定要他腦後那一小束細麻花辮，虎杖悠真可沒有剪掉的打算。

他還想等再長長一點，換個新造型呢。

然而，虎杖悠真見到了來自他所讨厭的東京，給他送上來的“大驚喜”。

他的大貓剛結束一場殺戮，正是精神緊繃的時候。虎杖悠真的突然出現，先是讓他身體本能地做出進攻的姿态，好在六眼先一步他的大腦，識别出了虎杖悠真的身份。

五條悟看上去非常驚訝他的到來，蒼天之瞳裡還殘留着針對改造人和特級咒靈的殺意。

“…悠真？你？”

湛藍的眼眸還未放松下來，便不可思議地瞪大了起來。他在下一瞬間便出現在了虎杖悠真的身邊，急急地伸手去掏虎杖悠真的口袋。

但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