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慢一點,再慢一點暴露出他人形的軀殼下,翻湧着那些針對世界上所有活物的惡意。哪怕隻是一秒…
不能過快地讓他看到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堆積在淤泥裡的成堆白骨。他也不想吓走這隻伫立在沼澤旁,對着水面攬鏡自照的大白貓。
食人的藤蔓已經布置到了大貓的周圍了,越到這種時候,越要冷靜,不要驚吓到這隻聰明又敏銳的獵物,讓他脫離已經布置下的陷阱。
要讓他的存在,他的氣息,徹底占據了這隻貓所生存的空間,那這隻高貴優雅的貓習慣他的存在,他的優缺點,他的三觀,他的一切。
「在『那天』到來之前,我不想在他面前殺人。」
*
鬼舞辻無慘本就在複合藥劑的作用下,分不出多少肉塊,遠比幾百年前與繼國緣壹的遭遇戰時分裂的那些肉片,體積少了好幾倍,幾乎要從肉片到達肉屑的程度。
且本體已經被「茈」消滅的他,那些從他的背上飛濺出來的肉片,最後組成的幾個肉塊雖然分散開來逃跑,但其中的細胞也因為藥劑的影響而老化,再次分裂的速度緩慢或是停止了有絲分裂,也就是說有些沒能完成重組,甚至在重組前就已經自我崩碎了。
但不要緊!這沒關系!隻要帶有他心髒組織的肉塊成功逃離這裡,他的逃亡就算是成功了!
阻隔他的這些隻有兩百多度的硫黃火焰算什麼呢?舍棄掉外層部分就能淌過去了!
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的東西了!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足夠鬼舞辻無慘逃離了,他有這個自信,因為黑夜就是鬼的主場。
鬼舞辻無慘如此安慰着自己,強顔歡笑。
然而,他高興得過早了。錯估了虎杖悠真的他,忘記後者始終在一邊虎視眈眈着。
轟隆——
大塊的濃重烏雲從空中壓了下來,閃電化作的雷蛇在雲層中肆意扭動了起來,被雷光照耀的夜空,染上一層宛如業火紅蓮似得暗紅色。雷聲轟隆作響,震動虛空,就像山崩了一樣響亮。前幾道最粗的從烏雲裡竄出粗大的,屬于鳴神的電光,一道劈在了虎杖悠真的身上,餘下的劈碎了屋島的虛影,劈碎了那棵落英缤紛的西行櫻,劈裂了煙霧缭繞的鬼界島和硫黃嶽。
落雷不斷劈在地面上的物體,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火雷天神的虛影逐漸凝實,肆意地操控着雷電,劈落在鬼舞辻無慘逃竄的肉塊上,細小的雷蛇蜿蜒遊走,竄入那些沾染了鬼舞辻無慘血液的人們的傷口,或是命中被注入鬼血後,身體開始發生變異的人類。
「切·雷電」出典于切能《雷電》,叙說的是化作惡靈的菅原道真向陷害過他的人進行複仇,惡靈在被生前的恩師法性房的僧正擊敗後,最後被朝廷封為火雷天神的故事。
這個血鬼術是虎杖悠真的前世作為“摩羅”時,以被他吞噬的半天狗和妖怪雷獸一族為核心素材,又加入了以吞噬掉的巫女和法師提取出的素材,最後産生的血鬼術。
——也是虎杖悠真目前能動用的「切能」裡,唯一一個理·論·上不會對五條悟這個菅原道真的後人,産生緻命傷害的一個。
即使是鬼殺隊的這些無辜的人類也會被雷電擊中,隻因為他們沾染了鬼舞辻無慘的血液,或者是中了虎杖悠真的血鬼術…一切被火雷天神認為是“污穢”“邪惡”“負面”的邪異力量都是祂的攻擊目标,一切對虎杖悠真懷有“敵意”的對象。
換作是普通的咒術師和詛咒來了也是如此,使用着以負面情緒轉化而來的咒力的他們,從來就不是被“神”所眷顧的對象。
隻能希望這個血鬼術制造出來的雷電,真的不會傷害雷神的後人的吧。
就算被誤中了…被電到卷毛,喵喵叫的貓也很可愛啊。
想看。
想看五條悟狼狽的模樣,那一定很有趣吧。
虎杖悠真後腰那七條根部呈現霧藍色、全身有着暗紅色火焰紋的眼鏡蛇生長出來,刺破了他的衣服,從羽織下擺爬出。這幾條蛇像是磕了藥那樣迷茫,豎直地立着身體,探頭探腦地掃視着場内,時不時吐露出猩紅色的蛇信。在密閉雷光網絡的交織下,它們的紅外線感知能力失去了效果,傻乎乎地擺動着、旋轉着橢圓形的腦袋。
盡管無法見到人,但虎杖悠真知道,五條悟大概就在這片耀眼到眼睛難以直視的重重雷光之後。
也許…他的貓先生正在觀察着他,緊盯着他的所作所為。
虎杖悠真很快就得出結論——他至少不能讓這尊火雷天神,再繼續随意地将那一道道的落雷劈在那些“無關人士”身上,他不能趁機公報私仇。
至少,不能在這個人面前“有意”殺人…可以“不小心”,可以“失手”…
那麼,就讓那些人類聽天由命,各憑本事吧。死在這裡的話,血肉就給火雷天神當做糧食吧。
說起來……從怨靈變成的神,會吃人類的血肉嗎?
完全凝實了的火雷天神從空中降下,輕飄飄地落在虎杖悠真的身後。高大的祂,軀體表面纏繞着吱吱作響的電光。每一次按照着特殊韻律踩踏地面,或是揮舞着打杖,那頭蓬松的紅色假發和垂落在發上的金色挂飾,也會随着祂的動作不安地甩動。
祂持着象征火雷之力的打杖,本能地指揮着整個區域内的連發式雷電,交織成錯綜複雜的雷光網絡,一次次地劈落在那些蘊含着“罪惡”的人和物,直到對方徹底化作了焦炭位置。
鬼殺隊的成員大聲呼喊着,互相攙扶着試圖遠離這雷嗔電怒的雷場範圍,但并非每一個人都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着的幸運兒,逃得慢的便被雷光當場命中倒地,離得近的也難免遭到了雷電側擊(注1),或因跨步電壓而觸電,或因伸手去拉扯觸電的隊友一樣一同被電倒。
現場一片混亂,痛呼、哭喊混合着針對鬼舞辻無摻和虎杖悠真的咒罵,全部淹沒在這片幹雷暴中,含糊不清。
虎杖悠真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裡,表情和身體仿佛也因剛才的雷擊而凝滞住了。
“…”他已經很克制了啊。
火雷天神面上挂着的深金色的大飛出能面,在這無窮無盡的閃電和雷暴下,顯得愈發神聖了。
——如果火雷天神真的是所謂的善神,那就不會有清涼殿落雷的事件發生了。
況且,無論外表如何華麗優美,這尊火雷天神的本質上仍然是由虎杖悠真的鬼血為媒介,發動的異能之術的造物。就像幾百多年前那座聖潔的白靈山那樣,整座山被白心上人的結界籠罩着,但山腹之中卻有着正在進行養蠱儀式的群妖。
啊,差點忘記了,他們世界的菅原道真生前是個咒術師,憂憤而死後才變成特級詛咒的。即使祂最後被生前的佛學老師,法性房的尊意僧正(注2)袚除,最後仍然被封為了天神來祭拜。
雖然虎杖悠真本人好像也沒有這個資格嘲笑這位五條家的先祖就是了。
淨亦是污,污亦是淨;善亦是惡,惡亦是善(注3)。因為神道教的存在,日本這個國家似乎很習慣将他們這些作惡的妖魔鬼怪,當做是護佑一方的神靈。
完全鬼化了的虎杖悠真低垂着眉眼,手中出現一支與火雷天神手裡那根一模一樣,長度約60cm的T形淺藍色打杖。打杖一般是在能劇中,用來象征惡靈、天狗或龍神所持有的強大神通力的細長手杖,通體纏着固定色系(注4)的錦緞或其他布料。
他看着自己消退了血色的掌心,和尖銳的指甲。
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沒有迷惘,沒有一點污穢的人嗎?
但隻要是人都會迷惘,才會想要變得崇高。
不是聖人的他們,做不到完美。擁有“人心”的他們,有着自己的私欲,有着自己的迷茫和畏懼,他們或許會退縮放棄,或許會撒手擺爛,或許會堅持以恒。
聖人無常師,肉/體終有一天會有腐化的一天,而強韌堅定的意志則是會和單質金一樣,于自然界永恒存在。強大的人一定是懂得約束自己欲望和行為本能的人,這是虎杖悠真需要從他這輩子的同伴們身上借鑒和學習的。
“請留他們一口氣吧,菅公。”
虎杖悠真擡起那雙像是注入了過多火焰的雙眼,看着那個在一片雷電之海裡蹦蹦跳跳的火雷天神,他嘗試着控制起這尊惡靈的投影。
“産屋敷家的狗吃了會拉肚子的。”
——如果血鬼術造物有排.洩功能的話,吃了不靈光的腦子和過于死闆愚忠的肉.身,應該是會拉肚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