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是刻在每個個體體内的本能。
無論是植物之間無聲無息的競争養分,還是動物之間血肉橫飛的互相搏殺,狩獵是讓他們捕捉到心儀的獵物,撕扯吞吃下肚後,化作自己維持生命的能量的方式。
東京府今晚的夜風是灼熱的,焦灼的,帶着不祥的氣味的。
挂在煉獄家正門屋檐下那枚有些陳舊了的絵馬,被這股夜風給吹得左右搖擺着,像是在暴風雨裡那片堅強的芭蕉葉,死死地釘在了上面。
虎杖悠真像是一片落葉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煉獄家的大門前。他像個不禮貌的惡客,直接推門而入,走入了宅邸。
咿呀——
提前接到了備戰通知的煉獄家的男主人和他的長子并不在家,他們早早地前往了産屋敷家當主的宅院,而此時隻剩下家中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主人煉獄瑠火和幼弟煉獄千壽郎跪坐在神龛面前,雙手合十祈禱。
臉上戴着能面的虎杖悠真擡頭瞄了一眼挂在大門口的風鈴,熟練地拐進了神龛所在的房間,無視兩個人類,擡手拿了一塊盤子中的栗羊羹,拉起能面的下角,将羊羹塞進了嘴裡。
神龛裡面除了供奉着火盆和火種之外,還供奉了一枚正面鑲嵌着一枚霧藍色鱗片的絵馬。
“不用擔心,今晚煉獄家的人不會出事。”
虎杖悠真打了個呵欠,端着裝着栗羊羹的盤子,靠在牆上吃了起來,他似乎是很滿意這次的貢品——看在“繼國十真”全家的遺骨被煉獄家的先祖埋葬的份上,他這道應用了多個血鬼術和咒力才留在絵馬内的“幻影”,偶爾也會出來看看。
“上弦之鬼,現在隻剩下還被困在地下廢墟裡的上弦二童磨,狹霧山的上弦四半天狗,以及他們正在交戰的上弦三猗窩座,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虎杖悠真吃完了羊羹後,将盤子放了回去,又拿起海苔仙貝,咔嚓咔嚓地吃了起來。
年幼的煉獄千壽郎偷偷擡起頭,好奇地打量着正在專注吃海苔仙貝的虎杖悠真。
一旁的煉獄瑠火注意到幼子的小動作,歎了口氣,壓低了幼子的頭,低聲囑咐道:
“要對火神大人,龍神大人和各位先人恭敬一點啊。”
“可是…有個不認識的大哥哥在吃母親買回來的仙貝,羊羹也被吃掉了。”
“千壽郎…是看到什麼了嗎?”煉獄瑠火的臉色微變,問道。
“是的,母親。神龛前站着一個藍色頭發的大哥哥,那是阿難陀龍(注1)大人嗎?”
虎杖悠真低頭看着煉獄千壽郎,表情微妙。
“你看得到我啊……倒是比你父母和大哥都來得有才能,放在過去,我一定選你做我的神官。”虎杖悠真側頭看着神龛裡供奉的絵馬,聳了聳肩,“我是鬼哦,會吃人的那種。還是和你們煉獄一家糾纏了幾百年的鬼。”
虎杖悠真席地而坐,抱着裝着海苔仙貝的盤子,托着下巴看着男孩。
看不到虎杖悠真的身影,卻能聽見聲音的煉獄瑠火低下頭。
“您說笑了,虎杖大人。”瑠火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如果您願意的話…”
“我都說了我是吃人的惡鬼啦,别總是把我當成什麼好人。”
虎杖悠真大随手将空了的盤子放到一邊,橙黃色的眼眸有些無精打采。
“我是無所謂哦…我不在意我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死活。”但那麼做的話,這個國家會死很多人,“那個希望我别殺人…或者說,少殺無辜之人的男人還活着。”
就算是幹壞事,也要趁着家裡的貓不在,或是他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再引爆。
畢竟,這個時代的戰争脫離不了人類的主導和參與…
“把制造問題的那些人都殺了就能解決問題了。”
*
産屋敷家的宅邸靜靜地伫立在沒有小路的森林裡,周圍鋪着一圈灰黑色的膠砂泥。遠遠地便能見到屋内一片燈火通明,人影憧憧。裡面的人像是沒有預料到外敵來襲一樣,隐隐約約可以聽見孩童的嬉鬧聲和仆從的交談聲。
穿着一身西服的鬼舞辻無慘不急不緩地朝着那散發着暖黃色的光源所在方向走去。
早在讓鳴女和黑死牟在無限城中,對上咒術師們前,鬼舞辻無慘便已經到了鳴女先前“偶然”探查到的産屋敷家的宅邸的周圍。他甚至為了這一天,換上了新定制的西裝,噴上香水,頗有儀式感。
随着鬼舞辻無慘的靠近,院子裡屬于人類的聲音愈發清晰明顯。
「一數一,一夜天明,熱鬧非凡……」
「主公大人的藥……」
「哒哒哒——嘩啦——」
「誰又在潑水啊……」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近了,近了,很接近了……
産屋敷當主和他的妻子、子女,以及房屋内的仆從們,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危險正在慢慢的靠近他們。
「就像您曾經對我所說得那樣——」
橙黃色的眼睛裡,盈滿了對被注視者的惡意、挑釁和戲谑,那雙眼睛的主人像是在透過對方,看向鬼舞辻無慘,對着他說話。
仿佛獵人在注視一隻慌不擇路,朝着死路逃跑的幼鹿一樣。
「『如果你死在這裡,那麼也隻是你的宿命…你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男人而已。』」
“混蛋!”
即使知道自己不能驚動産屋敷的人和可能在附近巡邏的鬼殺隊隊員,以免給那些家夥發現,向那個鬼東西求援,鬼舞辻無慘還是被那雙眼睛的主人給氣的龇牙咧嘴,青筋暴起。
“黑死牟!看你幹的好事!”
鬼舞辻無慘本來還稍有可惜就這麼放棄了黑死牟這個好用的合作者,在見到了虎杖悠真那透過黑死牟,對他毫不掩飾的嘲諷後,那一絲可惜也被心中的怒火燃燒殆盡,化作了怒焰。
——黑死牟當年絕對是手下留情,沒有殺掉那個和繼國緣壹用着相同呼吸法的後代!甚至私自将他的血液分給了對方,制造出脫離他控制的鬼!!
愚蠢!!四百多年了,竟然還殘留着可笑的人性!!
“鳴女!妳…!!”
鬼舞辻無慘的話語尚未說完,表情突然變得更加猙獰,一口牙齒幾乎被他咬碎。
他透過鳴女的視角,看見了經常和虎杖悠真形影不離的五條悟,和對方扔到鳴女身上的那團眼熟的,從睡眠中蘇醒過來的毒蛇。
毒蛇們擁有着橙黃色的眼眸,譏诮地看着“他”,在“他”憤恨的注視下,往鳴女身上注射了毒液,殺死了鳴女體内鬼舞辻無慘的細胞。
灼熱的,幾乎要将“他”燒盡的毒液。
喀喀喀——
鬼舞辻無慘重重揮手,打斷了身旁的樹幹。他的指甲在樹皮上留下深深的溝壑,白色的鞏膜裡布滿着血絲,梅紅色像貓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着不祥的紅光,他蒼白的面色也在憤恨的心情下變得又黑又紅。
“繼國!!繼國十真!!又是你!!”鬼之始祖低吼出聲。
繼國家的人怎麼那麼陰魂不散!?
此時的鬼舞辻無慘很想要破壞些什麼來發洩。他凝視着鳴女找出的産屋敷家的宅邸,臉上露出陰冷殘酷的笑容——和他糾纏了千年之久的産屋敷家啊,今天就該落幕了。
“算了,死了就死了,本來也是棄子。”
等到半天狗和玉壺将鬼殺隊培育師藏起的克服陽光之鬼抓到手,就算找不到藍色彼岸花,他也不用再害怕陽光了。
隻要吞噬掉那個叫做“彌豆子”的女孩,他就能真正成為沒有弱點的完美生物了!
——這些被他制造出來的工具鬼也就沒用了。
鬼舞辻無慘冷笑着推開了沒有插上門闩的大門,他故意加重了腳步聲,堅硬的鞋後跟踩在石闆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屋外的動靜似乎沒有被屋内的人留意到。主屋和旁邊的建築全部緊閉着門窗,燈很亮,印在樟子門上的人影動也不動,像是有恃無恐,毫不畏懼。
宅子内帶着一股鬼舞辻無慘未曾聞過的奇特香氣,有些刺鼻,不像是劣質的熏香或香水,也不像是動物脂肪制成的蠟燭所散發的香氣。
「一數一,一夜天明,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