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無限城内,殘缺的十二鬼月在鬼舞辻無慘的召喚下,迎來了僅時隔半年多的聚集。
說是十二鬼月,但實際上隻剩下了五名上弦鬼了。
是這個世界的鬼殺隊,變得更加能幹了嗎?從某些程度上來說,是的,能從難度翻倍的藤襲山考核裡生存下來的劍士,實力比另一個世界的劍士們來得高得多。
當然也跟這個世界不隻是人類劍士捕殺惡鬼有關。來自異世界的咒術師們的免費建築工人和女傭都是一次性用品,需要經常性地從鬼裡面挑選,進行更換,而下弦之鬼便是經常被迫害,強制打工的倒黴蛋。
“妓夫太郎被京都禦所裡面的‘那個東西’抓走了。”
鬼舞辻無慘頂着青年男性的模樣,看似冷靜地将手中泛黃的古籍翻過一頁,那是一本用灰黑色墨線勾勒出藥用植物模樣的圖書。他從不用“人”或是“鬼”,來代稱虎杖悠真。自從不小心吸收了一個被虎杖悠真強行控制住的下弦鬼,被那隻鬼臨死前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給惡心了一把後,他就再也不想在沒有必勝把握下,碰到虎杖悠真這精神錯亂的鬼東西和與他相關的鬼了——就像是黏上了什麼難以甩掉的髒東西一樣,僅僅是幾分鐘,鬼舞辻無慘的腦子裡充滿着無法理解、颠三倒四的呢喃和奸笑,鋪天蓋地都是他讨厭的火焰和太陽,生生将他重新換了個腦子才停止這種永無止境的折磨。
隻有一個太陽還好,如果被虎杖悠真控制的每一隻鬼裡,滿腦袋全部塞滿了最少幾百顆,大小不一的太陽呢?甚至那個鬼東西還異想天開地想要制造人工太陽(核聚變)!!
活了一千多年的鬼舞辻無慘,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類型的瘋子。
如果不是虎杖悠真那自稱克服了陽光且那種充滿挑釁意味的宣言,鬼舞辻無慘早就打算逃到國外躲避一陣了。他不相信那喜歡打着傘曬太陽的瘋子自稱已經克服了陽光的胡言亂語,就像他也不相信前者能夠忍受着人類血肉的誘惑,吃着難以下咽和消化的人類食物一樣。
因為時至今日,他從未聽說過白日裡也有鬼出沒的傳聞。
鬼舞辻無慘曾經通過鳴女偵察情報的眼球和另外兩隻倒黴鬼的眼睛,見到虎杖悠真和那個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掉鬼的白發男人在日本各地閑逛,前者經常咬開後者的皮膚,舔舐血液。雖然那些鬼總是在下一秒就被其中一人幹掉,但鬼舞辻無慘也通過這幾個殘缺的畫面,确認虎杖悠真不過是在胡言亂語。
——根本不可能有鬼能夠抗拒人類血肉的誘惑!
果然是巧言令色之徒!
而且,虎杖悠真還找了一個強大的人類當做他的儲備糧,那個男人看上去被虎杖悠真給迷惑了,竟然願意以人類身軀飼養一隻惡鬼。真是可笑啊,黑死牟的後代竟然會出現這種貨色。
但有珠世在側的虎杖悠真,絕對是找到了線索…知曉了名為“藍色彼岸花”的秘密!
那個可惡的女人和叛徒!!
絕對,不能讓虎杖悠真那個能力麻煩又惡心的家夥,先他一步找到“藍色彼岸花”!!
“三天,‘那個東西’殺了新一批的下弦。”
“下弦三,在遭遇柱後,被妓夫太郎和堕姬殺死。”
“你那個後代已經追來多摩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黑死牟?”
鬼舞辻無慘讨厭虎杖悠真這種能力又多又雜的類型,所幸虎杖悠真這種能夠一瞬間清場的血鬼術,自他出現以來,不過使用了三四次而已,且似乎隻能在虎杖悠真劃定的“領地”内使用。所以,想要限制虎杖悠真甚至殺了他,隻能在他離開他的“領地”時下手,趁他不備,拉入無限城之中。
然而,現在問題是,即使鬼舞辻無慘知道虎杖悠真能力的限制,他卻很難找到那個不在他控制之下的虎杖悠真,也不知道對方的“領地”已經擴散到多摩地區的哪一塊了。
不僅如此,這三天内,西多摩郡内全部的鬼,而那片區域的鬼幾乎是瞬間,同時和他斷了聯系——虎杖悠真本人就在西多摩郡内活動,甚至他已經成功地将那邊化作了他治下的飛地。
産屋敷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麼?竟然任由虎杖悠真入侵和發展?
“真的嗎?!那真是太對不起了!妓夫太郎是我介紹的呢。”上弦之二童磨卻在這個時候洋溢着看似燦爛的笑容,他雙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語氣非常雀躍,“怎麼道歉好呢?要不要把眼球挖出來,或者…”
上弦鬼是除了鬼舞辻無慘之外,能夠給予人類血液,将他們變成鬼的鬼,大部分鬼都是通過這種方式制造的。如果鬼舞辻無慘同意,那麼那血液中來自鬼王的細胞,就會改造拿到血的人類,将他們變成新的鬼。原上弦六妓夫太郎和堕姬兄妹便是如此,妓夫太郎在妹妹瀕死前,一同接受了童磨給予的血液,兄妹二人變成了鬼。
“誰要你的眼球。”鬼舞辻無慘将古籍上的書頁撕下,放到面前的茶幾上,将那本對他沒有作用了的線狀古籍,整本扔入熊熊燃燒着的壁爐内,“無所謂了,我對你們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您又說這麼傷感的話了,我有辜負過您的期待嗎?”童磨笑着仰起頭,看着分處在與他們不同空間,倒着出現在他們頭頂上方的鬼舞辻無慘,“上次碰到那個喜歡戴面具的少年,還是在八十三年前的奈良呢。”
“呀,說起來,黑死牟閣下應該經常跟那個少年打交道吧?”
側身跪坐在茶室内的黑死牟的身影,半遮半掩地藏在了半卷着的竹簾後面。
他像是沒聽見童磨的話語,面對着眼前的紙門,血紅的六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目視前方。
在場也沒人搭理童磨的話語,包括鬼舞辻無慘。
“我隻想問,‘藍色彼岸花’呢?‘那個東西’隻是出現一百多年,就能得到它的消息;為什麼幾百年過去了,你們卻還沒找到?”
鬼舞辻無慘擡起頭,看向他認為的工作夥伴和下屬。如果不是因為将對方變成了鬼,掌控了對方的生死…毫無疑問的,作為那個男人的雙生兄長,黑死牟也具有能傷害到他的能力。
還好他将對方蠱惑到自己這一方來了。
隻是鬼舞辻無慘沒有料到日之呼吸的傳承者竟然至今仍然存在,在繼國緣壹死後,他和黑死牟聯手清除了所有了解日之呼吸的劍士…難道黑死牟因為‘人類部分的殘餘’而背叛了他,瞞着他給了自己瀕死的後代血液?
…也不無可能。
況且,鬼舞辻無慘可不記得自己給過這種等級的劍士他的血液,而當年他的确殺幹淨了治療他的醫生全族,銷毀了所有用藥記錄和藍色彼岸花的資料。在他之後,再也不會有新的鬼王産生才對。
「真是陰魂不散啊。一而再,再而三地…」
***
為了追求力量,抛棄了妻兒和人類的身份,甚至殺死了同伴以及自己的後代,而變成了鬼的黑死牟,曾經的出身和教育卻在他的行為模式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一直影響着他。無論是階級尊卑之分,還是作為武士對主君的忠誠。他從未想過此時的鬼舞辻無慘已經對他産生了猜忌,隻是因為黑死牟過于平靜的心思和暫時還有利用到的地方,而沒有下手。
黑死牟知道鬼舞辻無慘擁有看透每一個鬼内心所思所想的能力,但他從不在意。自從那個月夜,他在屋頂上朝着鬼舞辻無慘俯首後,他便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鬼舞辻無慘,他所認定的主君。
黑死牟卻忘了,正因為很多時候下位者過于相信上位者,這才導緻了他們的死亡。
黑死牟在見到了虎杖悠真第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那個在三百多年前曾經差點真的燒死他、拽着他同歸于盡的青年,他的末裔——就像虎杖悠真根據時透兄弟的血液氣息,判斷出他們是曾經的自己的後代一樣,黑死牟也有着類似的血緣本能。
特别是三百多年前,同樣被爆炸波及了的黑死牟,他本能地吞噬掉了繼國十真因爆炸而變成碎塊的軀體。他記住了這個被他吃掉了的孫子的血肉味道。
那是一種充滿着對無意義事物的可笑執念…令他感到惡心和不快的味道。
——如今那個死而複活的孫子變成了和他一樣的食人之鬼,卻不僅能夠使用繼國緣壹的日之呼吸,還能夠使用他沒有留下傳承的月之呼吸。他們重逢的第一晚,虎杖悠真便一句話也不說,朝着他劈來了鋪天蓋地的燃燒着的月牙,令黑死牟一時之間有些死機了。
怎麼可能還活着?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手段?但這少年的氣息…
「呵,真是,許久未見了啊,祖父大人。」
「…繼國十真?」
「這個名字從您嘴裡說出來,分外令人作嘔。」
為什麼,這個以下犯上的人還活着?
為什麼,變成了鬼的他,還能使用日之呼吸?
為什麼,他學會了他獨有的月之呼吸?
為什麼,這個人能夠将二者同時運用在一起?
為什麼,就算變成了鬼,周圍的血氣卻是澄淨的?
日之呼吸,斑紋,通透世界…為什麼繼國緣壹能夠擁有如此完美的傳承者?而他這個真正追求着武道,為此抛棄了所有,不惜以人類為食,卻反而被自己的後代給超越——
無法忍受,為什麼那個人死了,他的影子卻出現在這個殘次仿品身上?
本以為心中嫉妒之火趨于死寂的黑死牟,突然洶湧地在黑死牟的蹿高了起來。他揮刀砍掉了被火焰波及的衣角和發尾,死死地盯着那個自由地穿梭在刀氣與火焰的夾縫裡,那個臉上仍帶着一絲青澀的少年。少年的模樣,性格和行為習慣,都恰好踩在了黑死牟讨厭的點上。
變成了鬼,有了能夠自由活動的身體後,這個有着霧藍色頭發的少年持劍的手更穩,攻擊也更加淩厲刁鑽了。
黑死牟在其中窺見了幾分肖似繼國緣壹的味道,以及…他自己的獨有的風格,心中默然。
不過是一個僞劣的仿品…遠遠不及繼國緣壹的拼合物…
「因為,要向您複仇,所以我從無間之下爬上來了啊…」
「我親愛的祖父大人。」
“我…這次會…親手殺了他…”
仍跪坐在茶室内的黑死牟像是對着自己發誓道,又像是對那已經離開了無限城的鬼王承諾道。
——不是他死,就是那個同樣舍棄了繼國姓氏的少年,他的後代死。
——隻有一個能夠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