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呀?小悠真會告訴我嗎?”
“——我想知道哦,告訴我吧。”
虎杖悠真擡起手,将那條黑色的眼罩扯到了五條悟的脖頸處。比蠶絲更有光澤,比霜雪更加雪白的發絲無聲地散落,在那之下是一雙蘊藏着世界上最瑰麗的藍色的雙眼。
他的指尖在碰到了那纖長卷曲的白色睫毛後,又像是擔憂碰落了初綻昙花的花蕊,将手縮了回去。
——不要再給他更多的信任了啊,鬼的本性是貪婪與不知足,這隻是在助纣為虐。
——他會忍不住,想要殺掉并吃掉這個對他的理想,他的目标産生幹擾的人,将他永遠留下來的。
“悟先生,鄙人是個糟糕的男人。”虎杖悠真認真評價着自己,也評價着前世的他,“鄙人或許,比善良的悟先生想得要過分一點…更加地,享受着任意妄為,無拘無束的行為準則。”
“享受着…追逐獵物,獵殺強者,利用權力和法律規則,不擇手段達成目的的快感。”
虎杖悠真和那雙像藍冰晶一樣的雙眼對視着,這雙眼睛讓他想到曾經獲得過的明國琉璃珠串,那珠串被砸落在地上,碎成了紮手的碎片,就像此刻五條悟的眼神一樣。
這個人是…終于對他失望了嗎?
“即使這樣,悟先生還是要做出這個選擇嗎?”
——五條悟仍然會選擇靠近他,抓住他這個已經沉入泥沼裡的人的手嗎?
***
虎杖悠真在東京的臨時住所,還是他在江戶時代末期通過某些手段置辦下、又幾經改造的武家風格的屋敷。
——是臨時住所,而不是家。因此雖然有雇人定期打掃,但少了一份人氣。
虎杖悠真領着兩個換上小西服的時透兄弟回家。
這一次,那個穿着他的新和服的白發男人,并沒有跟回來。
虎杖悠真的臉上看不出有情緒上的變化,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他在門口處将買給兩個孩子的衣服交給了面容姣好,表情和動作都很僵硬的女傭節子,并吩咐她燒好洗澡水。
穿着黑白女仆裝的節子木木地應了一聲,無神的櫻花色雙眼眨也不眨地拿着比她人都高的東西,僵硬地朝着沒有點燈的庭院深處走去。
——看起來就跟有着真人外貌的提線木偶一樣。
“你們兩個會自己洗澡刷牙嗎?穿睡衣會吧?”虎杖悠真像是沒事人一樣,忽略了女傭異常的行為舉止,面上一派平靜地詢問着時透兄弟,“要不要節子幫忙?”
“我又不是小孩子!”時透有一郎指着自己的弟弟,大聲吐槽道,“剛才扣錯扣子的又不是我,是無一郎啦!”
“不對啊,是因為哥哥先穿反衣服,還堅持那是正面,我才跟着穿的。”時透無一郎立刻提出反對意見,“剛才西服店的大姐姐都告訴我正确的穿法了。”
“喂!那你剛才幹嘛不提醒我!”難怪那個喜歡揩油的女人看到他就在笑!
“…”那還不是因為他也不想靠近那個西服店老闆的女兒啊,感覺她看過來的眼神好讓人害怕…就像是在看什麼好吃的東西一樣。
虎杖悠真把兩個不知道怎麼又鬧起來的雙胞胎領回了他的房間。
“你們兩個暫時先睡我房間吧,等節子打掃完其他房間再搬過去。”
“…會打擾祖父大人和五條先生休息嗎?”——炭治郎早上還說五條先生身上有很濃郁的祖父大人的味道呢,昨晚也待在一起嗎?
虎杖悠真揉了揉時透無一郎的頭,将兩個小孩輕輕地推進了他的卧室。
“我不是說了嗎,無一郎。”
虎杖悠真朝着兩個孩子露出他有着狹長瞳孔和血紅虹膜的眼睛,眼尾染上點紫暈,兩顆殷紅的淚痣若隐若現。雖是面容有了如妝後一樣的變化,但那雙如冷血動物一樣的眼睛,望向兩兄弟的目光卻帶着一絲暖意。
“鬼是不用睡覺的呢。至于五條先生…”虎杖悠真彎腰摸了摸時透有一郎那張看上去不太高興的臉蛋,又将本來就淩亂的長發,揉得更亂了,“節子……會給他留門的。”
——但大概是不會回來了吧。
——畢竟貓這種向往自由的動物,和人類從來不存在主從關系,而隻存在着合作關系。
——他和五條悟的相性,在某些方面上來說,并不好。
時透兄弟這時卻雙雙露出驚訝的表情,瞪大雙眼,注視着虎杖悠真的身後。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音,在三人身後響起,緊接而來的是時透兄弟突然哇地一聲,同時彎腰将胃裡的晚飯吐了出來。
在那聲悶響落下後,濃郁的血腥味從身後傳來,伴随着是女傭節子的痛苦的慘叫聲。
血…是節子的味道。
沙沙聲…是斷了腰部以下部位的節子,在地面上爬行的聲音。
“悠真大人…求您…”是節子有氣無力地求救聲。
時透有一郎僵住了,他的喉嚨像是被棉絮塞滿了,一點聲音也無法發出,青綠色的雙眼裡充滿了恐慌。他死死地抓住時透無一郎的手,試圖将人往懷裡塞。
那是什麼…?那個白毛殺人了?
他不是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還殺掉了女傭小姐?
他會殺了他們嗎?
“哥哥,為什麼節子小姐斷掉的腿,又長出來了?好奇怪…”
——那就是祖父大人說過的鬼嗎?
雙胞胎弟弟裡的時透無一郎在吐完之後,卻顯得好多了,甚至有心思去留意突然闖進來的五條悟和剛才被他重創的女鬼。
“鬼…鬼…?!”
在時透有一郎見到他們所認為的普通女傭,此時雖渾身是血,卻露出青面獠牙的面貌時,他再次僵住了,臉色煞白。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啊啊啊!!!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啊啊啊啊啊!!!
從來沒見過鬼的時透有一郎崩潰地緊抓着弟弟,看上去比他還害怕。
虎杖悠真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背對着門口,直起腰,催促着時透兄弟回房間洗漱睡覺。
“你吓到我的孫子們了,五條先生。”
——不是走了嗎……悟先生……
有着銅鏽的燈台裡的燈芯浸泡在添加了蠟油裡屹立不動,燭火卻在沒有風吹來的情況下,搖晃了起來,如同虎杖悠真那隐藏在心底的微光那般忽明忽滅,左右搖擺。
既然拒絕這僅有的離開機會的話,就留下來吧——别想離開了。
在虎杖悠真冒出這個想法的瞬間,那一根距離他最近的蠟燭,便嗤地一聲,熄滅了。
站在黑暗裡,腳踩着女鬼節子胸口的白發咒術師,手腕上挂着幾個甜品屋的紙袋,手指隐隐指向虎杖悠真的後背,冷着臉看着虎杖悠真的背影。
“這是什麼東西?嗯?金屋藏嬌?”五條悟加重了腳下的力道,無視了女鬼節子的胸骨碎裂聲和慘叫聲,他的語氣不是很好,帶着濃郁的火藥味,“老子有事情要問你。”
節子那雙長滿了又長又尖銳的爪子徒勞無功地抓在了空處,被「無下限」阻隔在外。
五條悟擡手,渾身咒力波瀾起伏。他沒有用咒術,而是幹脆利落地以龐大的咒力,将面前的女鬼碾壓成比肉泥還細碎的物質,再難以聚合複原。
“你,想甩了老子嗎,虎杖悠真?”
他買個甜點的時間,這一大兩小就不見了!一個都沒留下!
如果不是他有雙好眼睛,捕捉到某個家夥在哄孩子時,沿路小攤留下的殘穢,他甚至找不到這人就躲在這裡,跟一隻身材妖娆的女鬼黑燈瞎火地躲在這裡!
——這叫“沒有其他的貓”?都穿着吊帶漁網襪黑白女仆裝了诶!!
哈!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