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府台東區淺草的商店街
夜晚的降臨,似乎讓這片聚集了手工業者和商人的區域,徹底地“活”了過來。在電費非常昂貴的現在,不少店家卻亮起了外面罩着一層燈籠架子的電燈,為一幢幢古色古香的木質和磚瓦建築增添上幾分電氣化的氣息。
這條街道的兩側,還保留着大半江戶時代町家(注1)風格的建築,隻有極少一部分銷售西方傳過來的物品的西式商店,被建立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例如銀行,西服和洋裝店還有西式蛋糕店。
在街道上行走,或進出兩側商鋪的人們,或商鋪與流動攤販的主人,或多或少受到了先皇突然死去帶來的沖擊,臉上的笑容很淡,或面無表情,或眉宇間流露着感傷。
這是先皇将統治者人神化帶來的影響,雖然他的維新之舉也為這個國家帶來了不少裨益,但并不能否認他和擁護他的官員們的一系列舉措,給周邊國家和某些人群也帶去了傷痛。
虎杖悠真的目光,在幾個面帶喜色的武士打扮的男人身上略作停留,又很快地被街邊小販推着的刨冰車給吸引了過去。
還好,這個激進的統治者,已經死去。剩下要解決和剪除的隻有那幾個對後世影響重大的人了。他相信自己的“乖狗狗們”能夠自己處理好,如果他們還想要活命的話。
時透兄弟一左一右地拉着虎杖悠真羽織的下角,将五條悟這個“看上去很可疑”“心懷不軌的怪人”給擋在一側,這個主意還是時透有一郎這個還在記仇五條悟搶了他的紅豆年糕湯的孩子想出來的。
“以後絕對不能變成冤大頭和白毛男那種人!聽到了嗎,無一郎?”
“哪種人?”
“他(虎杖悠真)看上去就是被那個白毛給騙了的冤大頭濫好人。”時透有一郎看着正在為五條悟随手買下的蘋果糖付錢的虎杖悠真,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對着自己的弟弟吐槽了起來,“早就說了不要讓你收收你的好心,真不知道你們撿了個什麼東西回來。”光吃不幹活的吞金獸嗎?看上去就跟鎮裡那個年紀輕輕,卻遊手好閑的鎮長兒子一樣。
“但是哥哥吃得也很高興啊,五條先生買的甜點。”時透無一郎困惑地看着自己哥哥嘴邊的塘渣,“哥哥還吃了三個栗子糕,比我多了一個呢。”
“啰唆!”時透有一郎羞窘地紅了臉,“那不是那個窮鬼買的!又不是他付錢!笨蛋無一郎!你被他收買了嗎!?”
五條悟絲毫沒有在乎兩個男孩當着他的面讨論着他是不是無業遊民的事情。
這個世界沒有詛咒,人們不會産生咒力,因此也沒有咒靈的誕生。但這并不意味着這個世界就是安全的,在每一個太陽無法照射到的角落,在每一個夜晚裡,都有人類死于鬼的襲擊。
而每一個鬼,都是由人類變成的。每一個被鬼王鬼舞辻無慘的血液所污染的人類,都有變成鬼的可能性。
不是詛咒,但具有詛咒相似性質的東西…姑且當做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詛咒”吧。
所以…他的小男朋友現在也是鬼了,或者說介于人與鬼之間的狀态。
啊,好麻煩诶,祖宗是鬼,後輩也要跟着變鬼,是什麼搞笑的宿命啦!
五條悟在擡手宰了一條暗巷内,穿着町人服飾的男鬼後,皺着眉,眼罩後的眼睛盯着地上正在蠕動着的肉塊。他在上面看到一絲很淡的,類似于詛咒但又不同的氣息。但這氣息與糾纏在虎杖悠真身上的那種詛咒又不太一樣,并不同源,但确實屬于同·一·類·型的東西。
所以說,這些惡心的東西,是那個鬼舞辻無慘制造出來的産物?
他的小男朋友也能變成這樣嗎?一灘會蠕動着地爛肉?
哇!這可比那些爛橘子來得讓人掉SAN值诶!是克蘇魯神話入侵了嗎?
五條悟轉頭去看巷子外正在排隊買刨冰,還不忘帶孩子的虎杖悠真。後者像是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回過頭來,朝着他揮了揮手,指了指賣刨冰的商販,似乎在詢問他要不要來一份。
好像哪裡不對,又好像跟之前那樣…算了。
五條悟沖着虎杖悠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再次擡手發了一記小型的“茈”,徹底湮滅了這灘黏糊在髒污暗巷内的血肉。他将雙手插在口袋裡,輕快地朝着虎杖悠真走過去。
隻要這個人還是虎杖悠真就好,就算變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也有信心可以應對。
“我要吃加了雙倍甜煉乳的哦。”五條悟無視了時透有一郎的瞪視,笑嘻嘻地攬住虎杖悠真的肩膀,在他霧藍色的頭發上親了一口,“要最大份的,你請我。”
虎杖悠真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幾乎要貼在他身上的五條悟,想了一下,也沒有拒絕。他挺喜歡看到五條悟吃到滿意的甜食時,臉上的幸福的表情的…就跟小孩子(時透兄弟)一樣。
“你在幹嘛啊!!!”放開你的手!懶惰的白毛!
“你走開啦!!丢臉的家夥!!”
時透有一郎喊着時透無一郎一起把五條悟這個龐然大物從虎杖悠真身上拉開,兩個小孩努力了很久,愣是沒能将這隻沒骨頭的大貓給拉開,反而換來了幾個五條悟充滿挑釁意味的鬼臉,氣得時透有一郎哇哇大叫。
“去去去,現在是大人們談戀愛的時間,小朋友看了會長針眼哦。”
虎杖悠真摸了一把時透有一郎的頭,後者黑着臉移開他的手,氣鼓鼓地轉過頭,不說話了。
“這個時間點,日本的确已經制造出了煉乳(注2)。但在價格上,牛奶還是屬于比較昂貴的飲料,更何況濃縮後的煉乳。”這種流動攤販很難見到煉乳。
虎杖悠真看了看立着的木片上的文字,熟稔地跟賣刨冰的小販打了聲招呼。
“沒有煉乳,蜂蜜牛奶可以嗎?樹莓果醬?或是黑糖糖漿?”
“我都要!唔…等等,悠真現在吃得了這個嗎?”大白貓身後虛幻的尾巴晃了晃,不經意地試探道,“不要到時候惡心到‘哇’地一聲,吐在我身上哦。”
“可以啊。而且,我也不至于吐在你身上。”他隻是吃不出味道,又不是吃不了人類吃的食物,“晚餐要吃牛肉鍋嗎?還是想試試櫻肉(馬肉)?”
“哼,”五條悟接過了那碗堆得滿滿地刨冰,并沒有第一時間拿起來吃,而是低頭,一口咬掉了虎杖悠真手上另一碗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刨冰尖尖,倏然臉色一變,“噫!好酸!”
白色的大貓在時透有一郎的嘲笑聲裡面皺起了臉,吐着敏感的貓舌頭。
竟然是酸梅還有金橘醬!故意的吧!誰幹的?
“活該!”時透有一郎朝着五條悟做了個鬼臉,拿到了他自己的刨冰——被貓啃過的那一份。
“哥哥,五條先生沒事吧?他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少發散你那過剩的善心!誰管那個吃白飯的啦!有的吃就不錯了。”
即使淺草一片繁華的模樣,背地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吃不上飯呢,就像他們接住了幾天的竈門家,也隻是有得吃,但不是頓頓都能吃飽。
以前他們也是如此。
“唔。”——哥哥突然變得好活潑哦。
咬着勺子的時透無一郎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前面不知道為什麼又黏在一起的大人們。
原來“男朋友”是這種可以互相親親抱抱的男性朋友嗎?
**
東京,某個茶屋的房間
哐當——
“咯咯咯——”
一個化着濃妝的年輕藝伎,垂着一雙不斷滴落鮮血的素手,伸手将擺設的花瓶砸在地上。她的腳邊躺着一個穿着打扮富貴的中年男人,血液咕噜噜地從那已經暴露出白色氣管和血紅肌肉纖維斷面的脖頸流出,混雜了血液的氣泡音,從富商那已經無法說話的喉管口傳出,是他臨死前所發出最後的聲音。
“都是廢物!”
美豔的藝伎的袖子裡飛竄出一根粗壯的血肉觸手,徹底劈碎了富商的頭顱。她看也不看腳下那具無頭的屍體,發髻上的珠花和流蘇随着她的大幅動作,劇烈地搖晃、相互碰撞了起來。而這細碎的聲音似乎惹惱了這位脾氣糟糕的藝伎,她用力一地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首飾,砸在了腳下的血泊裡。
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個擡手放出絢目紫色光芒的白發男人!!
竟然除了有除了太陽、日輪刀和紫藤花毒之外,能夠殺掉她制造的鬼的人!!
假扮成藝伎,藏身在人群中打探藍色彼岸花下落的鬼舞辻無慘,此刻又驚又怒。掌控着所有鬼的她,自然能夠輕易地掌控每一隻鬼的思想、行為和身體,透過她所掌控的這些鬼,看見他們所看到的一切。雖然這份聯系會因為距離的長短而有強弱變化,但當時那隻被白發男人殺掉的鬼所處的位置,和她正好同處東京府内。
她讀取到了那隻鬼臨死前,全身細胞都在恐懼着的情緒。
那不是屬于太陽的力量!那是新的一種她從未見過、能夠消滅鬼的力量!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跟他作對!人類就不能自覺點,乖乖等着被鬼吃掉嗎?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