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真在這個過程中，全然無視了小媋驚愕的目光和路過的神明妖怪的好奇注視。

“哦？悠真等不及要對老師做壞事了嗎？”

“也不是不可以。”虎杖悠真面上淡淡地回答道。

兩人之間過分親昵暧昧的舉動，哪怕是小媋這種出生在常世和人世間隙的妖怪，也看出了他們的關系不同尋常。

年輕的女妖的臉上全部堆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雖說這種同性間的親密關系她早已見過不少，但如果其中一名當事人，長着一張和他們四國妖怪的仇人十分相似的臉呢？

這就像是一則閑聊灌水帖，突然被移到了靈異闆塊置頂了起來一樣誇張、吓人。

她盯着虎杖悠真微微柔和起來的眉眼，腦子裡的諸多思緒如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大概是她和其他妖怪們都猜錯了吧…那個摩羅，是絕對不可能跟神明妖怪和咒術師和平相處的，更不可能對人類露出這種生動的表情。

因為，她能看得出來，這位道真公的後代，這一屆的六眼是個非常強大的咒術師。而作為十二鬼月之一的摩羅，是絕不允許他的獵場内，存在着反對或威脅他統治的生物。一旦出現了像這位一樣強大的咒術師，摩羅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而是會想盡辦法清除掉這個威脅的。

如果，當時出現一個五條悟…或許四國妖怪的命運就會改變吧。

“現在外面的咒術師，都跟五條大人一樣強大嗎？”從未見過人世的小媋，好奇地問道。

“我是最強的啦，小悠真比我差了一——大截哦。”

然而嘴裡說着自己是最強的五條悟，此時卻跳到虎杖悠真的肩膀上，在後者的白眼下，催促着虎杖悠真把他背起來。他大大咧咧，絲毫不在意自己姿勢的不雅觀和肩膀有些滑落的浴袍。

“您不擔心鬼再次出現嗎？”小媋微微皺着眉，有些擔憂地看着五條悟，“據記載，鬼這種生物是吃了特殊秘藥的人類變成的，除了懼怕陽光和紫藤花，幾乎沒有天敵。”

更何況，鬼的存在，會壓制詛咒，導緻無論是術師還是咒靈都會衰退。

小媋不懂五條悟的自信從何而來。

當年的術師們雖然研制了一些術法，但在咒力式微的年代裡，并不能做到有效制止鬼的惡行，甚至讓他們再次被鬼王和他手下的十二鬼月所盯上。

而随着皇權旁落，武家不斷興盛的情況下，原本被皇家和公卿貴族奉為座上賓的術師們，也在一次次的動亂中，看似銷聲匿迹，實則暗中休養生息了起來。但即便是如此，他們的結界仍防不住這些難以被定義成人類或是妖怪的惡鬼，許多術師仍然被惡鬼所害。

所幸，為禍了人世千年之久的鬼王，終于在大正時代被徹底誅滅。

自此，被鬼所壓制的詛咒像是反彈一樣，借着因當時的局勢和社會發展而産生的各種詛咒，迅速地恢複了起來，雖不及平安時代和德川幕府時期的繁盛，但相較之前來說，已經是極大地改善了。

小媋的先輩們因實力微弱，而有驚無險地逃過了前上弦四清洗，一路往内陸逃亡，投奔了尾張的親戚。雖然未曾親身經曆過數百年前的屠殺，在思及先輩們曾經的經曆後的年輕狸妖，清秀的臉上也不免露出驚惶的神色。

但對于咒術師們而言，既然現在已經沒有鬼的肆虐，也沒有擔心鬼的必要了。在場的唯二咒術師自然地将小媋說的往事，當做一個普通的故事來聽。

親身經曆過，甚至曾經就是始作俑者的虎杖悠真也是如此。

“妖怪…外面幾乎沒有了。”除了變成詛咒的菩提之外，好像真的沒見到了。

“雖然自摩羅大人失蹤後，四國和四國周邊的妖怪們也慢慢恢複了戰國時代前的活躍…但…”小媋低下頭，盯着木地闆上的木紋，不敢去看虎杖悠真那張令四國妖怪們心驚膽戰的臉，“人類的科技進步得太快了，無論是火藥火炮，還是山林砍伐和水域污染，都在壓榨我們的生存空間。”

“加上鬼王除去，詛咒的時代再次複蘇後，就連妖怪也會被詛咒所污染，堕落成咒靈…除了像八原那樣，擁有特殊結界存在的地方，妖怪才能得以幸免。”

“而我們…隻能離開。”

屬于妖魔鬼怪的盛世，早就已經徹底落幕了，這個人世還是屬于人類的，他們作為舊時代的遺留物，是無法在人世繼續待下去的，隻能離開，退往常世，或者繼續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苟延殘喘着。

隻是當時還有一部分妖怪不明白，失了理智——最後變成一隻隻詛咒，被人類術師袚除。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永恒的主角，繁盛的反面必然是衰退。

為了避免人類徹底淪為惡鬼們增強實力的血食，人類自發組建了殺鬼的隊伍，衰退了的咒術界也在避世躲藏中，研制能夠針對惡鬼的術法；為了避免被擁有斬殺鬼的能力的劍士們斬殺，再猖狂的惡鬼們也會潛伏起來，利用普通人類去對付這些不能傷害普通人的劍士，直到最後也是如此；為了避免堕落成詛咒，再肆意地妖怪現在隻能和神道勢力一同退往常世，或躲藏在常世與人世的間隙中，窺探着曾經的故鄉。

*

湯屋四樓，用于接待高級神祇的某個私人池

小媋将他們帶到曾經接待過學問之神菅原道真，也就是五條悟的祖宗的浴池，便被五條悟給趕出去了，隻留下一名等待他們傳喚的湯女（注2）。

“悠真覺得那個巫女和媋小姐，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五條悟拎起浴桶，利用術式，悄然無聲地來到虎杖悠真旁邊，然後将裡面溫熱的水對着他，當頭淋下——“耶！HBC（注3）大成功！”

正在安靜打着肥皂泡沫的虎杖悠真愣了一下，似乎被突如其來的熱水襲擊給弄懵了。

“HBC…？我隻聽說過漸凍人，沒聽說過漸熱人。”

虎杖悠真拿着肥皂，搓出了大量的泡沫之後，反手往五條悟的腰窩上抹了一大把細密的泡沫。

“哇！好癢哈哈哈哈——真是個壞學生诶！”

“直接對被追求的人這麼做，算是在盜壘（注4）嗎？”

——可不要滑出壘位哦，悠真。

五條悟始終沒忘記他所提出的「追求」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