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海,白沙灘。
椰子樹在帶着鹹腥氣味的風裡搖晃着葉片,幾把漆成白色的沙灘椅,反射着虛假的太陽光。
一隻紅色章魚模樣的咒靈,在藍綠色的大海裡,随波逐流。
這裡是屬于特級咒胎,陀良的領域。
頂着夏油傑殼子的羂索穿着短袖花襯衫,坐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看向正躺在沙坑裡,雙眼瞪着天空發呆的菩提。
躺在長方形沙坑裡的菩提,一雙幹枯的手交叉着安放在下腹,一動也不動的,像具死不瞑目的死屍。
“那麼,你能确定了嗎,菩提?”羂索淺笑着問道,“那張臉是不是很眼熟?跟幾百年前差點斬殺你的繼國氏兄弟很像吧?”
“…那個小鬼?還差得遠呢。”
“那個孩子,是不可複制的奇迹哦。”
“他說,他不姓繼國…”
羂索卻從菩提那張有着不知道是老人斑還是屍斑的僵硬老臉上,看出了一絲惆怅。他裝作無奈地聳了聳肩,感歎道:
“即使已經化作詛咒的現在,您的本質還是對人類有所眷戀的「神」嗎?”
“真是諷刺呢。”
菩提閉口不言,恍若未聞羂索的話語。
幾百年前的它隻在乎那個可愛又善良的女人和她的後代們,幾百年後的它也是如此。
它曾經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時,它能夠鼓起勇氣,在那個蟬鳴的夏夜裡,在菩提寺(注1)裡,直截了當地告訴那位武田家的小姐,自己的心情就好了。比起人與妖的殊途,生死兩隔更讓它難以釋懷。
這也是菩提抛棄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重新取名為「菩提」的緣故。
人類的壽命很短暫,他們也很脆弱,很愚昧,很執着。一不小心,就會跟那位小姐和她的後代們一樣,無聲無息地逝去在一個個平平無奇的白日或黑夜裡。
…也容易一不留神,就會跟那位小少爺一樣,沉迷于複仇的快感和對鬼的仇恨裡兩百餘年。
菩提蒼老的聲音從那兩片青白幹癟的嘴唇裡發出,問了一個在羂索看來毫無意義,又十分可笑的問題。它問羂索:
“他為什麼不姓繼國?”
“我以為你會很讨厭繼國家的後人呢,他的祖先可是差點殺掉你,至少兩次诶。”
咒靈和妖怪,難道也會患上斯德哥爾摩症嗎?
羂索很好奇,畢竟活了千年之久的他,以前從未見過菩提這種類型的奇葩。如果不是因為要從繼國家的墳墓裡,取走繼國十真的陪葬物「孫次郎之面」,他甚至都不知道菩提的存在。
“不姓繼國也很正常的,不是嗎?在差點斬殺你的繼國緣壹死後,鬼之始祖鬼舞辻無慘和堕落為鬼的前繼國家家主繼國岩勝——黑死牟,兩人聯手,清理了當時所有知曉日之呼吸的人類。”
“就連自己留在繼國家的親子和親子的血嗣也沒有放過,當時繼國十真也是在犧牲了自己僅剩的兄弟,才将自己一個的異母妹妹和妻妾後代送出伊予島。”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戰可真是慘烈呢。不僅是作為湊熱鬧的自己,差點被鬼化失控暴走的繼國十真給吃掉本體(腦子),整個赤築山城也被卷入了人鬼交戰之中,徹底的化作一個死城。
——都怪那些愚忠的母衣衆,明知道自己效忠的領主變成了食人的惡鬼,還自願送上門,故意死在繼國十真面前,成為他變強的食糧。
羂索最初留在赤築山城的本意,是想要看看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作為神之子繼國緣壹的血親相關者,是否會誕生出一個至少能夠達到繼國緣壹那個級别的詛咒。這麼一來,羂索就能與這個新誕生的詛咒聯手,除掉鬼之始祖和他制造出來的惡鬼。
隻不過,羂索沒想到的是,繼國十真不僅沒有死,還變成了食人惡鬼。令羂索驚訝的是,繼國家這位并不受重視的第十個孩子,竟然能夠先他一步,在黑死牟到來前算計了自己的親兄弟,讓那些蠢貨成為明面上的棋子,好讓那幾個女人帶着孩子逃走。
從那之後,羂索便更加關注這位心血來潮之作了。
脫離了他所安排的命運,繼國十真能走到哪一步,這是當時的他所感興趣的。
——隻可惜,繼國十真似乎是察覺到不對勁,在江戶時代初期就自殺了。
——他本來還很期待見到由鬼轉變而成的詛咒呢。
在這時,躺在沙坑裡的菩提眼睛遲緩地眨了一下,幹枯的老臉上擠出了有些猙獰的微笑。
“那邊,結束了。”
“哦?”
菩提捂住胸口,蟬分身被「孫次郎之面」徹底吞噬掉後,通過咒術上的聯系,傳到它這本體上的那種被徹底撕碎般的劇烈疼痛,讓這位已經有幾百歲的咒靈怔愣住了幾秒。
可惜不是日之呼吸砍的,如果能被那種璀璨明亮的太陽之火徹底袚除,那就更完美了。
“花禦重傷,老夫的蟬分身也被袚除了。”
菩提并沒有說出「孫次郎之面」的問題,在它看來,身邊這名正體不明的詛咒師,估計也能從其他渠道知道那張能面的事情。那就沒有告訴羂索的必要了,它和羂索隻是合作,并不是從屬關系。
“打傷它的,是五條悟。”
“咦?呵呵,竟然敢正面對上五條悟嗎?”
真是不怕死啊,這些咒靈。希望别在計劃開始前,就死得一幹二淨吧。
“現在就等真人那邊的好消息了。”羂索也不在意,笑吟吟地看着遠處的海岸線,“對了對了,為了避免那個聰明的孩子查到什麼,還是給他找點事情做吧。”
“…”
“呐,你會心疼嗎,菩提?再怎麼說,你和繼國家的人也算是有段淵源了。”
菩提沒理他,它仍然繼續躺在它自己挖出的沙坑裡面,一動也不動地聽着海浪聲,看着天空中那顆虛假的太陽發呆。
“放心哦,隻是一點小麻煩而已。”
*
東京,咒術高專,會議室
伊地知潔高站在前方,手裡拿着夾着紙張的塑料闆,一臉凝重地做着報告:
“接下來是人員損害…二級術師3名,準一級術師1名,輔助監督5名,忌庫番2名。都是在高專待機且與五條先生和夜蛾校長分頭行動的術師。”
“詳情需要等家入小姐的報告。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是京都的虎杖君和七海先生遭遇過的咒靈所為。”
這邊兩所高專的校長和老師們開會的時候,京都校這邊的學生們氣氛也不輕松。
東京,咒術高專,學生宿舍,京都校學生臨時居住的房間
京都校的七名學生,除了傀儡損毀的機械丸之外,此刻全部聚集在這裡了,就連東堂葵也不例外。
雖說被襲擊和破壞的是東京校,但京都校的學生們或多或少也在這場襲擊中負了點傷。
吸溜——
虎杖悠真挂着一張能露出嘴巴的能面,捧着一杯顔色暗紅的不明液體,坐在角落用吸管喝着。
身邊的三輪霞好奇地看了他手裡的特制飲料一眼,多虧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讓這名少女不緻命的刀傷,很快就愈合了。
“那是什麼?熱巧克力奶茶?”她小聲問道,“這個顔色好怪诶。”
“A型血特調意式濃縮咖啡。”虎杖悠真難得地說了實話。
“哈哈,诶,悠真,你這個玩笑好爛哦。”三輪霞并沒有當真,她笑着推了虎杖悠真的肩膀一下,“标簽上貼着濃縮西紅柿汁哦。”
“霞,别為難這個白癡了,他也隻會說這種水平的冷笑話了啦!”
禅院真依撇了撇嘴,瞄了一眼虎杖悠真手裡的飲料杯,為上面注明的成分感到一陣惡心。與其說是濃縮西紅柿汁,還不如說某個惡趣味的家夥把晚餐的西紅柿蘑菇濃湯裝進飲料杯裡面忽悠人呢。
“…對了,這次殉職的人員名單裡面,也包括了泉的父母,準一級術師泉健平和監督泉香穂裡。”頭纏着繃帶的加茂憲紀端正地跪坐在軟墊上,雙手放在大腿處,“泉的兄長,泉秋幸前輩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加茂憲紀提到的「泉」全名是泉秋鏡,是出生于家系的咒術師,他死于去年的百鬼夜行。泉秋鏡曾經是他們京都校的學生,和加茂憲紀等人是同期。
“诶?怎麼會?泉前輩的父母也…不過不對吧?他們不是應該在我們高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