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虎杖悠真隻懷疑過高層裡面或是監督們裡面出現了内奸，他甚至懷疑過五條悟的禦用工具人伊地知潔高——隻不過，五條悟少有的認真又堅定地說：

「伊地知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的調查，到此為止吧。」

——然後反手甩了一大堆不順路，還不在京都附近的任務給虎杖悠真。

虎杖悠真有理由懷疑這是五條悟的報複，但他沒有證據。于是他選擇臨走前吃光了後者放在高專宿舍内的所有甜點，并買空了後者常去的幾家甜品店。

在意識到他們學生内部也出了内奸，對方的身份還可能是他的同期機械丸時，虎杖悠真确實有感覺到不解和些許的憤怒。但冷靜下來後，虎杖悠真發現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去責備他，去指責機械丸的選擇是錯誤的。

所有的選擇從來就沒有正确和錯誤之分，也沒有高低優劣之分。隻不過是在不同人的視角裡，被賦予了不同的定義與答案罷了。

就如虎杖悠真也是如此，他堅定地認為自己始終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并死不悔改，固執己見。虎杖悠真私下那些小手段也不見得全部都是符合世俗和咒術界法規的，隻不過不是沒人查，就是沒人發現而已。

如果那種程度的天與咒縛放到他自己身上，他可能會做得更過分吧。

所以，機械丸為了修複自己那天生缺陷，且家入硝子也無法治愈的身體，選擇了與咒靈，與詛咒師合作，也是他個人的選擇，誰也沒有權力去幹涉。

冷靜下來的虎杖悠真不打算将「機械丸有可能是内鬼」的這件事，告訴庵歌姬或是樂岩寺嘉伸。因為，一旦告訴他們有關他們京都校有内奸這件事，就會驚動到上面那些老不死的歪瓜裂棗，那個高層的内奸可能會趁這個機會，把機械丸給滅口。

京都，還是保守派的大本營。

虎杖悠真不能賭。

——再怎麼做錯事，終歸是他京都校的人，輪不到其他人置喙。

隻是，機械丸背叛了自己的種族，背叛了人類這件事，卻讓虎杖悠真很難釋懷，有了芥蒂。

虎杖悠真無法忍受人類的地位，被一群誕生于惡意裡面的怪物挑戰。

那麼…想要現在去找機械丸，弄清楚他和對方的交易内容，還是繞不開這隻咒靈。

在高專内要有所收斂，所以他現在無法做到徹底袚除…但是可以用「那個」代替自己，拖住這隻有着麻煩咒術的咒靈。

虎杖悠真看了一眼手裡那張和活人面色無異的「孫次郎之面」，眸色微深。

——已經足夠了嗎？已經足夠了。

——那就開始吧。

發現了嗎？真是聰慧的孩子啊……

亡者打扮的咒靈無聲地看着虎杖悠真，滿是溝壑的臉皮上挂着那抹像是強擠出來的僵硬笑容。

如果再強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既然敢将繼國的家紋穿在身上，也要有背負起這個姓氏的器量才行。

“你是誰的後代？久仁那一支？還是築姬的後代？”

菩提提到的這兩人，分别是繼國十真某位早年入贅，改姓久仁的兄弟和他送到了築城的庶妹。

看來這隻咒靈一直很關注繼國家啊…連這兩個人的下落都知道嗎？

“我姓虎杖哦。”

——誰要跟咒靈研究家族譜系啊！能研究出來些什麼，好讓這隻咒靈去刨他上輩子的墳嗎？

虎杖悠真朝着菩提微笑，血肉模糊的手抛下了一直寸步不離的「孫次郎之面」。

菩提看着虎杖悠真抛下了染血的面具，那個帶着詭異微笑的面具裡生長出血管一樣的肉質觸須。血肉觸須自發地編織了起來，形成一個全身上下長滿了各種能面的血紅怪物。

這怪物形似有翼狼犬版本的肉色妖怪（注1），血肉觸須組成的筋肉暴露在外，除了它的獠牙和尖爪泛出的瑩瑩淺綠色光暈外，通體一片血紅色。

獨屬于虎杖悠真的特級咒物，「孫次郎之面」完全解封。

現今咒術界流傳下來的咒物，大緻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由術師本人打造，一種是術師死後身體的一部分蛻變而成的咒物，這類咒物可能會攜帶術師生前的意志或是靈魂。例如兩面宿傩的手指就是後者。

而「孫次郎之面」屬于第三種，普通的物品經過長年累月的詛咒氣息浸染，逐漸蛻變成具有咒物性質的物品，有些類似于付喪神的形成。

唯一不同的是，「孫次郎之面」不同于付喪神，它不存在獨屬于自己的靈魂。

「孫次郎之面」最初為能面大師三光坊的後人，戰國時期出目家的次郎，以先祖打造的「孫次郎」面具作為原型，仿制而出的最後遺作。這張能面在他死前，被贈予已經成為鬼的繼國十真，在往後的兩百多年内，随着繼國十真的殺戮和以血肉飼養，這張寄托了出目次郎對友人的祝福和執念，以及繼國十真對于前者的複雜情感的能面，在諸多對于繼國十真的怨恨的催化下，逐漸發生了變化。

在繼國十真以鬼的身份活着時，這張面具尚且還能夠安分下來。直到繼國十真将它放進繼國家祖墳後，選擇自殺後，這張已經有懵懂意識的能面，拒絕承認「友人已死」的事實。

當「孫次郎之面」再次回到擁有同一靈魂的虎杖悠真的手裡時，他很快便意識到了這張能面發生的變化。虎杖悠真使用了曾經被「孫次郎之面」控制的雕刻師出目川尊的骨灰，與能面上殘存的出目次郎的記憶與情感混合後，編入了簡單的應答流程模式，賦予了這張能面有了一絲“活着”的意味。

——虎杖悠真能夠作為唯一的控制者的原因是，他在九十九由基的幫助下，分離了部分靈魂碎片，調和了「孫次郎之面」内混亂無序的現狀。

——可惜出目次郎本人的靈魂并不在裡面，虎杖悠真隻能用自己的靈魂碎片代替。

隻要擁有者虎杖悠真受到短時間内難以恢複的傷害，這個已經成為了虎杖悠真傀儡的咒物，就會從沉寂中蘇醒。

“因為我受傷了，孫次郎的PTSD就發作了哦…啊，如果您知道PTSD是什麼的話。”

虎杖悠真看着「孫次郎之面」化作的血紅色帶翼猛獸朝着菩提撲了過去，即使已經給自己治療過傷口了，但失血過多仍讓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這一切是值得的。

能面的本質是，使用者和它所代表的靈魂共鳴，演繹出另外一個人的經曆。

在虎杖悠真的咒力支持下，「孫次郎之面」不僅能使用出繼國十真的血鬼術和虎杖悠真的所有招數，還因為在吞吃了漏瑚大部分的靈魂和咒力，能夠短暫地使用那隻咒靈的術式，直到它耗盡奪取而來的咒力。

從戰力和難纏程度來說，現在陷入應激反應的「孫次郎」，虎杖悠真也不想對上。就像沒有人會想要惹一隻暴怒不安的護崽母獅一樣。

“你擅自改造了它？你打算用這個死物來拖住我？”

“穿着壽衣，活像從墓穴裡爬出來的死屍的您，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說吧。”虎杖悠真朝着菩提露出挑釁的笑容，略顯發青白的嘴唇裡蹦出的話語，攜帶着難以忽視的惡意，“現在是孫次郎拖住您啦……菩提君。”

菩提看着「孫次郎」揮動着爪子，輕而易舉地撕裂了它放出的蟬——它的咒術效果被驅散了。

“反轉術式？”菩提的聲音微微上揚，似乎有些吃驚，“一介死物…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啊，孫次郎是「活着的」哦。”

菩提的身體被那隻血肉狼犬出其不意地吞了下去。然而地面上那片灰白色卻往同一個方向流動、聚集，蠕動了幾秒，生成一隻新的灰白色的蟬，這隻蟬炸開後的粉塵，又一次聚攏，形成了菩提的身體。

虎杖悠真眨了一下眼睛，心中有些困惑。

「全部吞吃掉了那隻咒靈的『孫次郎』為什麼沒有吸收到對方的咒術，隻有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