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請你幫我注意一下悠真接下來的行動。」
「……我以為你找來,是要跟我掰扯宿傩容器和虎杖悠仁的區别。」
不得不說,七海建人在某些程度上,相當了解他這位曾經的高專前輩。
「啊哈哈哈,那你要聽嗎?我可以說哦——」
「請你去跟上面的人說吧。」
五條悟捏着細長的玻璃杯的長頸,搖晃起了酒杯。金黃色的液體表面,被這旋轉帶起了一陣陣漣漪,讓水面上倒映着的蒼藍眼眸模糊不清。
「我呢,雖然有一雙很好的眼睛,但光有雙好眼睛是無法看清人心的…呐,我的眼睛好看嗎?」
五條悟說着說着,突然将臉湊得極近,墨鏡沿着鼻梁滑下,落在鼻翼處停下。
七海建人的眉間皺起了深深的川字溝壑,手少見地摁在五條悟的臉上,将他的臉往另一側轉去。他對五條悟這種沒有分寸的動作弄得既無奈又不悅。
但這人向來是這樣。
「請不要突然靠這麼近,好歹和人保持一些距離吧。」
「所以做好準備就可以了嗎?我明白了哦。」
「做好準備也不行……所以你特地跑來北海道,是想跟我說什麼?」
「你問哪一個?」
「………你在耍人玩嗎?」
五條悟笑嘻嘻地轉過臉,伸手撚起杯緣裝飾的紅櫻桃蒂,卻沒有吃掉它。
「我跟悠真已經找到了宿傩受肉的人為因素,但我剛查到一個『窗』的人身上時,對方就死了。悠真那邊也是一樣,線索斷在了一個退休的教職工身上,還是一位失蹤人士。」
「被滅口了?或許你一個人查下去更方便吧。」
「也是诶,可是悠真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啦。」
五條悟是最強,背後也有家族支撐着他,所以他可以無所畏懼,但虎杖悠真并不是。既然兩面宿傩寄生在虎杖悠仁身上存在着人為因素,七海建人不認為虎杖悠真适合再追查下去。
無論實力強弱,這位去年新晉的一級術師不過是一個剛滿17歲的少年。
七海建人其實對未成年人作為咒術師袚除詛咒,一直有一些微詞。且不論個人實力和天賦,光是這些尚未成熟、正處青春期的孩子們的心理便是一個大問題,他們的思想随時因為直面人性最深沉的黑暗,而走向極端,就像他曾經的前輩夏油傑那樣。
無奈這個垃圾場一樣的狗屎咒術界,常年處于人手不足的情況。
過早地在孩子們身上加諸責任并不是什麼好事。而自願作為咒術師的這批人裡,其中又有多少是經過誘導,被灌輸理念而「自願」的呢?
七海建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這個咒術界,乃至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這樣。
自稱無法看透人心的五條悟也不知道,但他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有選擇的權力,所以他渴望着變革。
「所以,我這不是把我的任務塞一部分給小悠真,分散他的注意力了嘛。」
「我說…是你想偷懶吧。」
「這是我也表達愛意的方式啦,是老師對學生的愛哦。」
「這個工作應該是京都校的教師們做的吧,而且你都不考慮虎杖君本人意願的嗎?」
五條悟無視七海建人一本正經下的隐約指責,繼續說道:
「因為如果重要的兄長随随便便地死了,悠仁會很傷心的哦,我也很擔心宿傩會趁這個機會跑出來搗亂…雖然我也不怕他就是了,不過上面那些老人家們就會大驚小怪的啊,光想想就覺得頭痛。」
「虎杖悠真已經是個經驗豐富的咒術師了,不需要我『照顧』吧。」
七海建人在「照顧」一詞上略微加重了語氣,強調道。
「不是照顧,隻是想請七海你幫忙看着點悠真。他的實力層面雖然成長得很快,但…僅僅是力量上的成長,這樣還不夠。」
強大的實力也要有足以匹配的心靈來駕馭,這才不會走向極端,步入毀滅。
五條悟顯然沒有将虎杖悠真歸類成需要照顧的孩子,也沒有再提什麼排出心靈毒素(注2)之類的話。五條悟是個不會輕易後悔的人,但他也曾想過,如果十一年前,他早一點發現那個人的異樣,或是在那個人面臨抉擇的時候拉住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當然拜托七海建人盯着虎杖悠真這件事,也還有其他因素就是了。
「他五年前就懷疑有人想要對付他們一家,這些年一直在外調查,試圖把幕後的人引誘出來。但是對方似乎更能忍,或者他們的目标一直是悠仁,才一直一無所獲。」
「五年前…滋賀的能面師殺人案?」
「詛咒師的目标是悠真和悠仁。不過現在那個江戶時代流傳下來,能夠操控人心的特級咒物『孫次郎之面』,已經認悠真為主了。我不希望見到悠真落得跟那個倒黴蛋一樣的下場,但我最近又很忙,所以隻能拜托你了。」
七海建人在門口松了松領帶,手裡握着鈍刀,一步一步地朝着真人故意留下來的咒力殘穢方向走去。
盡管不喜歡虎杖悠真的做事風格,七海建人也沒有忘記他那天晚上答應了五條悟,要看住虎杖悠真。他早就過了可以光憑喜好,輕易地對人下定義的年紀了。
七海建人也不相信在知道了這些改造人的本質是人類後,花了整整一天在川崎市到處袚除這些改造人的虎杖悠真,原本就有些岌岌可危的心靈,會完全不受影響。
再怎麼說,虎杖悠真和他,和其他老牌的一級術師相比,無論是年齡,還是經驗,都是劣勢。
不論品行和實力,虎杖悠真…還隻是一個有些任意妄為的孩子。
“要現身就趕緊現身好嗎?”
“雖說是「異形」、「為時已晚」,但殺人還是讓我感到不快。”
“什麼啊,先找到這裡來的人竟然不是虎杖悠真嗎?”
“啊~~什麼嘛,他沒來嗎?有點失望——”
那隻犯下一系列駭人聽聞的失蹤案和殺人案的灰藍發咒靈正坐在一層樓高的欄杆上,歪着頭看着他,布滿縫合線上的臉流露出人性化的失望。它打量着七海建人,鴛鴦異色的雙眼裡逐漸浮起了淺淺的興味。
“呐,咒術師,你是虎杖悠真的同伴嗎?”
“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在這之前,今天已經工作了八個小時的他,可以直接通過束縛進入加班時間,獲得咒力增加。但七海建人并不會為此感到高興,他隻會在心靈層面上感覺到疲憊——要加班應付咒靈意味着什麼,做咒術師久的人都知道。
意味着咒靈的棘手程度。
七海建人歎了口氣,解下了領帶,纏在手上,勒緊。
“我讨厭加班。”
真人雙手撐在欄杆上,像是在打量小白鼠一樣,看着七海建人的一舉一動。
“哎呀哎呀,很有氣勢呢,咒術師。”它咧開嘴,露出整齊的森白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