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被神明抛棄之人。
太宰治有時會這麼想。
這世上的人性在他面前全無遮掩,那難以粉飾的卑劣不堪,令人作嘔。
因這無趣的人生和醜陋的世界,他熱衷自殺,如同一種消極的抵抗。
或許他的這種抵抗終于得到神明漫不經心的一瞥也說不定。
于是純白的人偶降落于他身旁。
像是爛俗無聊的電視劇突然被插入了一段從未有過的廣告。
無休止地“播放中”終于出現了“稍後回來”的休息時間。
人偶也是為神明所棄的造物。
最初聽到人偶自述的太宰治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一種巨大的荒謬感。
難以言喻的荒謬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想笑。
這算什麼?
就仿佛是神明都在肯定他的自嘲。
懵懂的人偶不知自己所落境地,但太宰治已然深切明了人偶當下所面對的可能是怎樣糟糕的境遇。
熟悉的絕望感攀附而上。
他看着懵懂的人偶,甚至是懷着惡意在揣測,了解之後的他會是什麼反應呢?
會和他一樣憤怒嗎?
會和他一樣痛恨嗎?
會和他一樣絕望嗎?
負面情緒膨脹,他尖銳卻冷漠地向完全不明白情況的人偶戳破一切。
……卻隻得到了人偶的純然與堅定。
明明隻是個空白的人偶罷了,但是看過來的眼神卻理所當然般充滿笃定,甚至帶有幾分安撫意味。
為什麼不憤怒呢?為什麼不痛恨呢?為什麼不絕望呢?
太宰治不能理解。
或許還是缺少常識的緣故?但這個想法很快在人偶飛快适應的過程中被打破。
阿散一直是這樣,總是對所有人都抱有好意與善良。
所有的警惕與武力隻為保護太宰治,所有的出手也都會下意識留餘。
本能地不喜邪惡之事,哪怕最重要最渴望的心髒也不願意強取他人。太宰治看得出來,阿散對于他人的心髒,比起不詳之物的後果,更多還有一種對來曆下意識的抵觸。
太宰治的透徹讓他永遠能看見任何人的人性幽暗之處。
但他看不見阿散的。
阿散似乎缺少惡的意識。
他不知道隻是因為人偶天性純善抑或隻是惡面尚未顯露。
不置可否的是,他确實喜歡阿散現在那種純然的美好,那是種不沾染任何人性醜陋的純粹。
隻是,那些是“真實”的嗎?能維持多久呢?
他總會本能般産生質疑。
惡劣的孩子面對向往喜愛的事物,總會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破壞欲望。
——————————
太宰治一直都清楚地認識到:阿散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同類。
起碼他從來喜歡不上自己的生日。
那是他無趣人生的起點,這種糟糕的事情難道有什麼慶祝的必要嗎?
比起慶祝,他說不定更喜歡去做點什麼讓這個日子變得更加糟糕。
而阿散……
不死的人偶會有生日這一點難道不會更像是個惡趣味的玩笑嗎?
隻是顯然阿散并不是他這樣想的。
與自己的漠然截然不同,阿散會認真地對待自己的生日。
他會認真按自己習俗給太宰治準備禮物。
他會在太宰治的生日當天暗戳戳地準備豐盛的晚飯。
他也會于生日蛋糕的燭光下露出柔軟的神情。
“就像眼前這樣。”太宰治看了一眼昏黃燭光下阿散微彎的眉眼,垂下眸想到,“哪怕他現在依然在疑惑我為什麼會給自己訂這個蛋糕,明明我讨厭自己的生日不是嗎?”
太宰治自然地拿起蛋糕刀,切了一塊遞給旁邊的阿散。
“嘗嘗看?”而太宰治自己則用手指蘸了一點刀上殘留的奶油伸進嘴裡,嘗完漫不經心地評價,“這奶油好像有點太甜了啊。”
也叉了一點蛋糕品嘗的阿散倒是沒這麼覺得:“我覺得也還好吧?”
而嫌棄奶油的太宰治像是不打算再要這個蛋糕一樣開始拿蛋糕刀劃弄着蛋糕。
本就疑惑于訂蛋糕動機的阿散看見太宰治的舉動更加疑惑,乃至于有些不知所措。
不打算幹涉蛋糕結局的他最終選擇了安靜吃完太宰治切好遞給自己的那塊蛋糕。
而當整個蛋糕無一處完好之後,太宰治霍然起身。
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走到玄關打開門,剛好與門外試圖破門而入的黑西裝們對個正着。
黑西裝後的一人見他來開門像是松了一口氣,有些疑惑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奇怪,怎麼這麼晚,難道是剛剛在外面距離還是太遠了?”
放松的那人對着太宰治随意地開口,是以着命令的口吻:“好了,你跟着我們一起回去。”
被命令了的太宰像是無意識一般神色麻木地上前。
意識到哪裡不對的阿散此時也已經到了玄關。
看見了門外來人的他頓時警惕起來。
但他沒想到對面隻是一句話,太宰治就像是聽從了一樣走了過去。
而對面見到出來的他竟然也隻是簡單地命令一句讓他跟上。
迷惑的操作令人偶不明所以。
他毫不理睬對面的話語,一心隻想拽住走過去的太宰。
高條,也就是來人中命令的異能者,沒想到對面的少年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
他的異能是能短暫控制吃了他做的東西的人一段時間。
明明之前通過蛋糕盒内的竊聽器确認兩人都吃了蛋糕沒錯啊。
怎麼會有一個異能沒起效?
隻是他也果斷,見異能沒起效也不多糾結,當即喝道:“攔住他!”
任阿散的實力足夠,奈何太宰治與對面本就一門之隔,他根本來不及阻止太宰治走到對面的高條旁邊。
他想退而求其次,把人搶回來,動作卻為對面的一句話所滞。
“再過來我可不保證他的安全。”
早就通過情報得知兩人關系親密的高條對于威脅的話信手拈來:“我隻需要他活着就行,你應該不希望他斷手斷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