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發黑的黃瓷磚地闆，幾個掉漆的老木凳，發出如雷鳴般巨大聲響的老式吊扇，一塊釘在破裂白牆上擦了半邊的小黑闆，上面僅寫着前村和後村兩個班次，周圍除了售票員，隻有汪時至一個人。

這個小鎮汽車站真的很老舊。汪時至心想，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夥子，你站那老半天了，究竟買不買票？”售票員搖着手中的大葵扇，扯着嗓子問道。

“我……還沒想好。”汪時至尴尬地笑了笑。來車站卻不知道要去哪，這樣的傻瓜，世界上恐怕隻有他一個。

售票員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時至，又說道：“這兩個村前後挨着，就差一個小時車程。小夥子，你要實在不知道去哪，不如先買前村的票？這可是今天最後一班車，還有10分鐘就出發，錯過了可要等明天，你這樣的，可耗不起時間。”

“謝謝您，可我還是要再想想。”汪時至回以微笑。

“沒多少時間等着你了。” 售票員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小聲嘀咕着：“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個帥小夥，腦筋卻搭錯了，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

汪時至知道自己給人留下壞印象，但沒辦法。不是他不想盡快做決定，而是他真想不起來老家究竟是哪條村子。長到18歲的他，隻回了兩次老家，中間還跨越六七年，許多事情都淡忘了。

憑着感情做事，看來真的不适合他。汪時至有些灰心，但又不肯輕易原路返回。他決定再感性一把，跟着下個人走，這個人搭哪到哪，他就去哪。

可是這麼偏僻的車站，還會有人來嗎？

時間又過了5分鐘，除了售票員，依舊還是汪時至一個人在這老舊的車站。

看來是要原路返回。汪時至正這麼想着，“噔噔噔”一陣慌忙的腳步聲伴着 “呼呼” 急促的喘氣傳來。

汪時至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大片紅色映入眼簾，來者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他穿着打扮很是時髦，紅色短袖襯衫搭配黑色短褲，戴了一頂印着字母W的黑色鴨舌帽，手上還戴着條看不太清式樣的銀色手鍊，腳上穿着雙白得反光的運動鞋，這樣青春靓麗的打扮和這陳舊的車站格格不入。

他上氣不接下氣拍着自己的心口，平複好一陣，才跟售票員說：“洪姨，我還來得及吧。”

售票員顯然與男孩很熟，她遞過一張車票給男孩，說“：我一見你來，就給你開好票了。”

“謝謝洪姨，下次我來給您帶好吃的。”男孩遞上車錢，就往發車處走。

汪時至快步上前，和售票員說自己要一張和男孩一樣的票。

售票員懵懵的，但還是很快就辦好車票，她剛把車票遞出去，汪時至就一把奪過，飛奔而去。

“哎呀，小夥子，我還沒找你錢！”售票員在窗口大喊，沒得到回應，又跑出來看，一點影子都見不到。

“這小夥子難道真是腦筋搭錯了？錢都不要？”售票員吐槽着，把那沒找出去的錢放回抽屜裡。

汪時至着急想确認一件事，他迫切地尋找着一抹亮眼的紅色。

那抹紅色很鮮豔，在空曠中更加耀眼，汪時至一伸手就抓住它。

但對方反應十分迅速，在汪時至抓上去的瞬間，同時也無情甩開。

疑惑，惶恐，驚訝，各種表情聚集在一張臉上。汪時至頓感自己很冒失，他微微彎腰鞠了一躬，很是抱歉地說：“對不起，吓到你了。我第一次自己出遠門，心裡害怕，見到你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一時着急就冒犯了，真是對不起。”

一番誠懇道歉，對方表情一下子軟了下來，還浮起幾分擔憂的神色，他問：“你也是到前村？”

“嗯。”汪時至點了點頭，就被身後的司機推了一把。

“你們要聊上車聊，杵在車門幹什麼，我要關門了，車馬上就要出發。”司機不僅推着汪時至，也推着男孩上車。

兩人被推着，不知不覺就并排坐在一起。

車站老舊，客車也跟着老舊，座椅格外狹小，兩人又背着大背包，擠在一處，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偏偏這時客車發動，一陣颠簸，兩人腦袋撞在一起。

實打實地撞在一起，兩人不約而同擡手要摸自己腦袋，胳膊卻打架來。

腦袋加胳膊，傷上加傷。手都不知道先顧哪個，為避免哪裡再碰着，汪時至主動退到隔壁那排位子坐下。

等人坐穩，背包卸下來，确認不會再發生什麼，他才說：“不好意思，事發突然，慌張中就亂擡手，我們也就這樣碰到了，真是對不起。”

“啊，不用抱歉，都是意外。我們有緣去同一個地方，這樣就算認識。碰個拳，以後就是朋友了。”男孩主動伸手過去。

眼前的人正被燦爛的陽光照耀着，那個拳頭也帶着光，汪時至慢慢地碰過去，将碰拳改成握手。

“啊……要這麼正式嗎？”男孩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不知所措。

汪時至卻将手握得更緊地說：“我還沒介紹自己，我叫汪時至，汪洋的汪，時間的時，至少的至。”

“我叫包予恩，包子的包，給予的予，恩賜的恩。”

“包予恩……”汪時至念念有詞，手還緊握着包予恩。

“是不是覺得這名字有些像女孩？好多人隻看名字都以為我是女孩呢。”包予恩笑了笑，将手縮回去，反複搓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