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五十分,首繁榮路,胡同口。
五·三一後,盡管中央戰區和特警局聯合清剿了首都的最大□□團夥,可作為當年深受其害的老城區,到了夜晚,人們還是習慣性地減少單獨外出。
胡同口靜悄悄的,偶有人經過,也是步履匆忙,鮮少逗留。
聞序站在人行道邊的老榕樹下,雙手插兜,一低頭默默站着。
深秋蕭瑟,天也黑得快。他看似百無聊賴地低着頭趿拉樹下的落葉,目光卻暗地裡一直留意着周遭。
離開方鑒雲家時他随口扯了個謊,而後拐回檢察院,拜托還沒下班的信息中心的同事替他做了個信号追蹤。結果顯示,無論是IP地址,還是手機信号的定位都是未知,重複多次後便顯示報錯,無法再深究下去。
他多少也有點預料到對方會準備這一手,随便敷衍了同事幾句,便匆匆離開,趕往約定的地點。
秋風貼着地面掠過,掀起灰色風衣的下擺。聞序垂着眼睑,眉目深沉,連表情都被吞噬在黑影裡,依稀不辨。
對方的短信内容幾乎是明晃晃的餌,那張照片更是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然而比這更讓人感到可怕的是,發信人似乎并不是沒察覺到自己釣魚技術的拙劣,卻全然不在乎。就算己在暗、聞序在明,可他們畢竟要見面,而見了面,就意味着有暴露的可能。
還是說,對方壓根就沒考慮過“暴露”的可能?
喀嚓的輕響從遠處傳來,在死寂的胡同口格外明顯。
聞序眉眼一動,聞聲擡頭。
不遠處,一個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向胡同口走來,一步步踩在地上厚厚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動。對方戴着兜帽,上衣拉鍊拉到最高,領子遮住下半張臉,唯獨那雙細長的眼睛如鬣狗般炯炯地盯着聞序的身影。
聞序也直起身來,面向男人站好,活動了一下肩膀,微微擡起頭。
隻一對視,他們就知道彼此是對方要找的人。
很快,男子在聞序面前站定。
“你說你有我想要的答案,”聞序先聲奪人,“既然有,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偏偏等到現在。”
男子兩隻手和聞序一樣也插在上衣兜裡,聞言左邊的手動了動,示意他這兒裝着東西。
“我就是當時向你們匿名舉報譚峥的人。當時我怕自己身份暴露,很多證據不敢一次都交出來,但現在要是再不給你看,恐怕就來不及了。”
男子說。聞序不置可否,試圖透過那壓低的兜帽看清男子的面孔,卻什麼都看不清。
但有一件事,随着對方的靠近,他幾乎立刻就得以确認。
眼前的人散發着的,同樣也是alpha的氣息。
聞序壓低聲音:“你說你是舉報人,那偷拍的照片又是怎麼回事。我憑什麼相信一個跟蹤我的怪人?”
男子:“聯邦法律規定,匿名舉報人在立案期間不能私聯檢察官。不這樣做,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你出來見我。”
聞序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男子看看四周,連忙又說:
“聞檢查,我知道這麼做不合規矩。但我手上有個關于譚峥的大秘密,說不定對你們扳倒他有用,不管怎樣,請你先看了再做決定,如何?”
說完,男子迅速瞥了一眼聞序的臉色。他眯起眼睛,玩味地點點頭:
“行,有什麼了不得的證據,拿出來看看再說。”
那男子看不見表情,可聞序還是能感覺出,自己說完這話後,對方肉眼難辨地松了口氣,接着上前一步,站到他側前方,将左側身體湊過來。
“這是我當時,專門存在這部手機上的……”
明明四周都沒有人,可這人還是一副電影裡線人接頭那般藏着掖着似的别扭模樣,聞序沒說話,冷眼看着他動作,身子依舊随意放松,雙手揣在風衣兜裡。
他向下望去。男人與他的距離拉近,盡管穿着厚外套,可多年練拳對于身體的掌控與判斷力讓聞序一眼認出,這人寬松的衣服下此刻的軀體十分緊繃,幾乎緊張到不正常的程度。
終于,那人遲遲不肯拿出的左手微微一動,頭頂榕樹蔭上一陣風動,徐徐飄落下一片枯黃的落葉,打着旋兒幽幽飄落下來。
借着透過樹隙的月光,一絲反射的光線晃過,聞序的唇角頓時抿緊了。
不是手機該有的金屬光澤。
是匕首!
呼的寒風震蕩,男人兇光畢露,右腿後撤,刷地掃開地上大片落葉,拔刀的同時一聲低吼,蓄力揚手一個突刺!
隻聽令人汗毛倒豎的一聲悶響,男人的手臂被生生擋下,他橫眼瞪去,卻看見一雙帶着蔑然神色,淩厲的鉛灰瞳孔。
聞序微微一笑,順勢借力一個拆擋,男人踉跄半步退開,往地上啐了一口,看着悠哉地甩了兩下手的聞序,怒而獰笑:
“反應蠻快。不過你也就到這兒了,小子。”
聞序挑眉輕笑,眉宇間閃過輕佻的不屑。
“還以為你們的頭兒派了個多難纏的家夥,原來也不過如此。”他手掌向上對男子勾了勾,“來吧,看看你能在我手下過幾招。”
男子粗聲罵了句髒的,撸了把衣袖,盯着仍然懶散站在原地沒什麼防備似的聞序,忽的大喝一聲,那帶着罡風般沙包大小的拳頭一拳揮去!
“就這樣?”
聞序沒急着反擊,撤步擦身而過的同時擡高了聲線,卻見男人眼神一凜,另一隻始終收在胸前的手猛然刺出,刀尖直直朝聞序的頸間襲來!
铛!
刀刃狠狠紮進榕樹幹中,幾乎沒入兩寸有餘,男人看着閃身的青年,登時慌了,可力出便難收,他正要松開刀柄,聽見聞序笑意加深:
“看來的确就這樣了。”
下一秒,聞序抓住男人匆忙撤開的手腕,緊接着擒住他肩膀向後一背,男子隻感覺身子劇烈失重,堂堂一個壯漢竟然拔地而起,一個過肩摔轟然摔在地面!
砰的一陣塵土落葉飛揚,男人哀嚎出聲,陣陣發黑的視野裡,隻看到聞序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他身旁蹲下來,單膝壓在他胸膛上,伸手一把掀開男人的兜帽,冷酷地望着動彈不得的男人。
聞序看着地上狼狽的對手,微笑起來。
“一招都過不了,真是個廢物。虧我以為你們軍隊裡訓練出來的得是什麼樣強悍的家夥呢。”
聞序幽幽說道。
男人臉上的肌肉都因為疼痛而扭曲變形,聽見這話,眼睛驟然瞪大了。
他費力地轉動眼球看向聞序,喃喃着: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聞序意味深長地咧嘴一笑,重心傾向壓在男人胸口的膝蓋,底下人立刻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渾身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