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山上已經有隆起的土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山體滑坡,而我在村莊最偏僻處,連路都走不了……村民都已經撤退,在此時,隻有我一個人掙紮于此。
危難當前,唯有自救。我硬生生把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憋回去,狠狠地擦了把臉把喉嚨發酸的感覺壓下去,擡眼迅速觀察四周,找到一處合适的掩體,扶着旁邊被吹折的樹木慢慢朝過移動。
腿傷嚴重,我實在難以逃過滑坡。隻能出此下策,尋找掩體躲藏,等待雨停後的搜救。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
也許我還能走出伊哈特伯。
“啁——”
是小山!此聲如同天籁,我猛然擡頭看着發聲處,深棕色猛禽在不遠處盤旋,長嘯一聲刺入厚重的雨幕。
與此同時,在雨簾遮擋的數米之外,隐約看見一個金發少年朝我奔來。
“通知完西邊的人家我就回到路口等佑木,但月姐說她一直沒有看見你。村長說你一定跟着前面的隊伍先走了,我不放心,讓小山找了一下。”宮澤賢治一邊背着我跑,一邊解釋。
我看上去十分狼狽,油布傘不知所蹤,頭發亂糟糟的,身上全是泥印子,簡直像個泥人,手腳被泡得泛白,還帶着點點血迹。宮澤賢治顯然也好不到哪去,蓑衣被暴雨打的七零八散,鬥笠早不知道被吹到哪裡,金色的頭發不停往下滴水,身上也照例有幾塊大面積泥濘。
他就這樣背着我在山裡玩命狂奔。
“昨天還風和日麗,今天就玩絕地求生!”我無能狂怒,雨聲砸在耳邊如鞭炮一樣,我不得不大吼讓宮澤賢治聽到我的聲音。
“這賊老天!”我朝山坡比了個中指:“要不是咱倆發現的快,咱村恐怕得玩完!”
這句話讓宮澤賢治的身軀微微一顫,在他背上的我感受到他的異常,迅速斂聲。宮澤賢治把我往他背上颠了颠,居然還能分心高聲回應我:“不會的!”
“……有我在,不會的!”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恨不得把眼珠子摳下來看那山坡。
就在我中指比着的方向,浩浩蕩蕩的泥水卷攜着土塊、巨石和斷木,順着山坡傾瀉而下朝我們襲來。在自然的洪荒之力下,我們兩個人如同蝼蟻般渺小。
“賢治——!看哪裡!”我發出驚恐的雞叫。
賢治順着我指的方向望去,随即呼吸一滞,立馬拔腿朝南方跑。雖然那山坡離我們有很遠的距離,但人哪裡跑得過山體滑坡啊,而且那泥石流來勢洶洶,恐怕不止這一波。我心底一沉,不由慶幸村民早都安全撤離。
隻是我們兩個,怕逃不掉了。
我摟緊賢治的脖子,慌亂下湊過去口不擇言:“對不起,賢治。如果你不來救我,也不至于和我一起埋山裡了……”
“如果你沒有留下來,現在面對滑坡的就是來不及撤退的村民。”他第一次吼我。
“說這些也沒用。”我欲哭無淚地說,緊緊貼着他的後背。我聽見兩顆心跳如擂鼓的心髒,逐漸同頻。
“伊哈特伯村的每一個人,死後都會埋在山裡——”賢治沒有停下飛奔的腳步,咬着牙回應我。
“但,至少不是今天。”
“至少——不應死于絕望!”
他周身散發出駭人的氣勢,被他背着的我心尖一顫,不由的顫抖起來。狂風卷襲起他的金發,打在我臉上。他迎這暴雨仰頭,朝空中吼道:“異能力——「無畏風雨」!”
耳邊,傳來地動山搖的聲音,是山川的嘶吼,是村落的哀鳴,是如約而至的泥石流。我緊緊閉上眼睛,死亡的恐懼還是攫住心髒,令人呼吸困難。不知怎得,我想起院子裡的流蘇樹,潔白無瑕,一塵不染。
等待許久,我微顫着睫毛睜開眼睛。
金發少年沒有回頭,背着我一往無前地朝南邊奔去。暴雨仍在繼續,而我身後,滔天的泥石流不可思議地平息了下來。石塊斷木等雜物不約而同停在身後,似乎前方有無形的壁壘阻礙它們前進。
此時,少年一腳踏過水坑,飛濺出的泥濘重新激起混濁的漣漪,我看見他飛快掠過我們的小屋,未曾分神一秒。那小院中的流蘇樹被暴雨打得凄慘無比,“六月雪”簌簌落下,彎下的枝頭隐隐有折斷的傾向。院中其他景象無法窺見,卻也不得而知:被精心照顧的花圃一定被雨水沖得七零八落,菜園的各位也非死即傷。
我若有所感地觸了觸少年的面頰,匆忙中指尖隻觸摸到一片濡濕。我低聲問:“你在哭嗎,賢治?”
“沒有。”
傳來少年沉悶的回應:“是雨水。”
雨停了。
滿目瘡痍的村莊殘骸留在身後,我和賢治沿着南路,終于走出了伊哈特伯村。除了彼此,隻有一隻松雀鷹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