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溫渺指尖微動,一片濕濡,還帶着溫熱。
他正在流血。
她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
要先處理一下傷口才行。
溫渺邁步,有了思路。
酒菜靜靜擺放在桌上,因為主人長時間沒有返回,已經微涼,于是夜色,也徹底降臨,深山的小院,又回歸了往常的平靜。
……
吱呀。
木門被推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溫渺端上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走進偏房。
她将手中的托盤放置在桌上,忽略掉床上那道警惕的視線,平靜道:“我知道你是修士,不必吃凡界食物。這些飯菜我就放在此處,吃與不吃都随你意。”
那人勉力撐起上身靠在床頭,遲疑開口。
“……我的衣裳?”
“處理傷口時,我用除塵訣清理過,冒犯了。”
溫渺沒想到他第一個在意的居然是衣着,但他既然問了,她也就誠懇地答了。
等了一會兒,見他隻是沉默,溫渺便道:“你的外傷雖然已經處理好了,可内裡靈力不穩,想必還要相處好些日子,不知怎麼稱呼?”
“喻珏。”
他極力克制,喉間卻還是溢出了壓抑的咳嗽聲,更顯病容,一身氣勢弱了不少。
“溫渺。”
溫渺禮尚往來,并不多做糾纏,當即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幹淨利落地踏出房門,輕輕掩上,在木門即将閉合之際,她聽見了屋内一聲幾不可聞的“多謝”。
腳步一頓,随即遠去。
……
屋内的喻珏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心下微微一松,這才有時間去看自己的傷勢。
這一次他傷得太重,一直昏睡到剛剛溫渺進門時才被驚醒,隻來及注意到身上幹爽了許多,還沒有查看傷勢。
那一劍是沖着丹田去的,這是想着就算不能殺了他,也要廢了他。
可惜啊,他這種人,命大的很。
身受重創,儲物袋又被偷襲奪走無以為繼,若不是他靈光一閃躲入凡界,說不定早已化為塵土。
凡界與修真界分屬兩界。
修真界内含靈氣,而凡界卻是絲毫靈氣也無,更沒有靈氣滋養出的諸多靈物。
修士呆在凡界,不但靈力無法補充,也得不到好處。
呆的時間久了,修為不進則退,久而久之,越來越少的修士願意前往凡界。
更何況,長期居住在修真界的普通人常年經受靈氣滋養,更容易踏入修真路。比起凡界,修士們更願意在修真界招收新弟子。
長此以往,修真界與凡界聯系越來越淡,直到現在,幾乎徹底分割。
已經到了隻有修真界知曉凡界,而凡界不聞修真界的地步。
隻是凡界一般不會有修士進入,缺少丹藥療傷,刺客打入的靈力還一直在和他本身的靈力撕扯,喻珏不過是換個地方等死罷了。
可是誰能想到呢?
在這樣一方斷絕靈氣的世界裡,居然有修士在深山隐居。
而且,還是一個爛好人。
正解着腰間系帶的玉白指尖微微一頓,喻珏漫不經心的想,也沒說錯吧,就是一個爛好人,身份不知的陌生修士也敢收留。
況且,他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舉劍威脅。
不過幸好,幸好碰見的是這麼一個修士。
那股虎視眈眈的靈力突然爆發時,他就知道完了,隻來得及在昏迷前用最後的靈力護住丹田,順便觸發了面紗。
可惜,面紗雖是靈器,但隻是下品,估計擋不住眼前白衣修士的攻擊。
喻珏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性命,那人氣息中正平和,多半是正道修士,他對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再了解不過。
他既沒有下殺手,那人多半也不會想要自己的性命,隻是醒了可能要受番苦了。
但清醒時,他已經躺在了柔軟的床上,身上蓋着溫暖的被子,沾染了敵人和自己粘膩鮮血的衣裳也變得幹爽起來。
這些當然沒有他原本寝宮裡萬年暖玉制成的床榻,日華蠶的絲織成的被褥,以及一日一換的華衣來得好。
可這是活着的味道。
喻珏壓抑的心情稍好,隻要活着,就有無盡可能。
帶着這分愉悅,他解開腰間一個結,裡面竟然還包裹着一個結。
沉默,繼續解。
還有一個。
那分好心情無影無蹤了。
也不知道溫渺到底打了幾個死結,他解了半天都沒完全解開,體内的經脈因為受過不屬于自己的靈氣刺激而隐隐作痛,讓他更添煩躁。
忍了又忍,終于解開,喻珏實在受不了再慢慢脫這衣服,有些粗魯的把衣衫從一側肩上直接往下扯。
沒有了繁瑣的系帶約束,層疊的紅紗輕易的順着他的力道落下,挂在臂間,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
懶得再動彈,他就着這個姿勢去查看記憶中的傷口。
腰腹間纏着一圈白布,隐隐可以看見丹田那處的白布内部沾染着幹涸的凝固的鮮血。
解下白布,沒有想象中猙獰的傷口,隻餘下新生的粉嫩的肌膚證明它存在過的痕迹。
不知溫渺塗的什麼藥,效果這麼好。
喻珏心下嘀咕。
外傷已然無需顧慮,他穿好衣衫,盤膝開始調理内息。
靈力遊走在經脈之間,沒有想象中受損的那麼嚴重,并且他還感知到了一股溫和的藥力正在緩慢修複内裡。
忍着痛運轉功法,沒有找到早先被打入的異樣靈力,看來剛剛一番爆發,耗盡了它最後的餘力。
喻珏強行運轉完一圈功法,額角已滲出細密汗珠。
不過,隻要運功沒有問題,就都是小傷。
他放下心,穩住心神,控制靈力以極緩慢的速度沿着功法在體内流動。
剩下的調理,都是水磨功夫罷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還冒着熱氣。
他有些猶豫地坐了過去,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小菜,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錯。
給他服藥,處理傷口,送飯,沒有因他的搶奪而發難,還問了他的名字,看樣子是要留他在這裡養傷。
喻珏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面上,面紗還牢牢系在臉上,沒有被解開過的痕迹。
不是看中了他的皮囊,那溫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真是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