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繹咬了咬唇,氣勢弱了下來:“這樣啊。”
秋嘉年有些不明白,但是确實有很多人過于唯結果論,卯足了一股勁一定要做出成果來,以便拿着這些成果沾沾自喜,又或者隻有有成果了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贊美。而對于努力的過程,他們更喜歡暗暗發力,甚至要反向掩蓋努力,仿佛盡力了卻沒有得到是很丢人的,卻忽略了支撐這些過程的恰恰是長期凝結的堅定和價值觀,遠比成果要更能體現一個人是誰。
祁繹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在清楚這個綽号代表的含義之後,他甚至有些不以為意。而以成績為代表的綽号,又會讓他覺得不堪重負,或許和校領導的誇贊一樣,知道自己需要持續不斷的努力來和這個綽号相襯,有些像在貸款接受贊美。
他總是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說句實話,我以前還和老孫說你是一隻小天鵝。”秋嘉年摸着下巴說。
小天鵝皺眉,梗着脖子看他,磨了磨虎牙:“這又是什麼?”
“因為你坐得闆正,身型好看,所以是小天鵝。”還有仰着脖子看人,像在借助視角把人看扁,這種話秋嘉年斟酌了一下沒說出來。
小天鵝縮緊了翅膀裡,翅膀尖尖顫抖着染上紅意,半天才從臂彎裡擡頭,咬着牙說:“不要取這種莫名其妙的綽号!”
秋嘉年聽過算過,起綽号是他的獨特愛好之一,上一個叫天鵝的還是因為人喜歡在桌子底下抖腿,下半身抖得要地震,上半身還能神奇地不動如鐘,就像是天鵝在水裡撲騰的腳丫子,他覺得很神奇,所以叫天鵝,和孫澤成說起對方來也是那個天鵝,初中畢業了也不知道人家真名叫什麼。
他隻是想讓祁繹知道,綽号隻是綽号而已,沒有什麼多餘的含義,别人叫過就忘了,被叫的主人也沒必要自己套上這個綽号的模子,反而被這個模子困住了。
“那孫澤成綽号是什麼?”祁繹戳了戳他,有些好奇。
“尊稱。”秋嘉年簡短道,“孫子。”
祁繹撲哧一聲笑出來:“那數學老師呢?”
秋嘉年想了想那個地中海中間閃閃發光的大秃瓢,兩側染得突兀的青黑發絲從鬓角處聳立:“後來改的,叫湖光山色。”
祁繹憋笑憋得很辛苦:“那改之前呢?”
“帕恰狗。”
這回祁繹沒憋着,埋頭笑得肩膀顫抖。
“于迎芝呢?”
秋嘉年沒想到他為什麼問于迎芝,但于迎芝幼時營養不良,頭發有些淡黃微卷:“遜哥。”
“魯迅?”祁繹有些肅然起敬,以為于迎芝有他未發覺的文學天賦。
“金毛獅王謝遜。”秋嘉年頓了一下補充,“她面前我們一直說是魯迅,不要戳穿我。”
祁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聲音都在顫抖:“秋嘉年……你怎麼這樣……”對比起來他發現秋嘉年對他算是手下留情,要是數學老師知道了,肯定能讓秋嘉年成為數學課的講台旁聽生。
孫澤成走了過來:“唠什麼呢,呦,大學霸笑得這麼開心啊。”
祁繹擡頭就看見孫澤成,拿着一張語文試卷,估摸着是來吐槽老師給分的。秋嘉年看着祁繹沒有生氣的意思,似乎完全不在意這個稱号。他趁着孫澤成沒完全走近,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他作文的字沒人能看懂,看吧,孫子拿着他的兵法走來了。”
配合孫澤成臉上茫然郁悶的表情,祁繹于是又笑個不停,壓根繃不住。孫澤成攤開卷子到秋嘉年桌子上,義憤填膺:“你看看,滿分六十分,給我六分算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少畫了一個零?”
秋嘉年粗略了掃了一眼,被群蟻排衙的字迹看得兩眼一黑:“他不是少畫了一個零,他是隻想給你一個零。”
祁繹也好奇地湊了過來,頓時被這個天書紮到了眼睛。
孫澤成還在那裡喋喋不休,秋嘉年已經沒有耐心看下去,倒是祁繹努力地從橫豎撇捺裡面分辨,讀了那麼個一兩段:“你離題了。”
孫澤成對學霸百分百不滿,卻也百分百信任,湊過腦袋來:“怎麼個事?”
祁繹淡淡地分析道:“一二段和主旨沒有關系,引入的話也太長了,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後面的論據掃第一句話也太過淺顯,比喻對比論證之類的應該是沒有指望了,看上去應該是平鋪直叙,純粹地解釋了一下論點,結尾沒有寫完,字數不達标,正常情況下應該在二十到三十分的基礎分左右,給那麼低大概是提醒你要練字。”
孫澤成聽得一愣一愣,就差握住祁繹的手:“大師!大師啊,我應該怎麼做?”
祁繹被他吓得往後一退,看着孫澤成亮晶晶的狗狗眼,有些不自在地說:“下次可以開篇抄一下題目,不能抄的就把你的解釋句意放在第一段,主段把論點放在開頭。這也是我們第一次嘗試議論文,可以多看看文章,問問靳河也行,我記得他這次的文章是優秀範文。”
孫澤成像是見到了親人,鼻涕眼淚都快要上陣齊飛:“鬼差哥他不理我,他說我這種程度的回爐重造要更快!這個沒有心的人。”
祁繹聽到他這句鬼差哥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側頭看向秋嘉年,秋嘉年聳了聳肩:“他喜歡穿黑的,看人的時候像是來拘魂的,我之前随口說他像黑無常,沒想到孫澤成給記住了。”
祁繹信了一半,冷笑一聲:“你最好别讓靳河聽到。”
“大學霸你可真厲害,秋哥真是撈到寶了。”孫澤成邊收卷子邊啧啧感歎,引得祁繹朝秋嘉年看了一眼,秋嘉年眨了眨眼,祁繹又猛地将頭轉過去。這頭孫澤成又刻意提高了聲音,短暫地恢複了如洪鐘的音量:“又溫柔,又有耐心!”
兩句誇贊跟喊口号似的,秋嘉年清晰地看到坐在前排的靳河回過頭,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螞蚱一樣撲騰的孫澤成。
眼看着祁繹尴尬地要開始揪衣角,秋嘉年一把把孫澤成推前邊去:“滾邊去,找你旁邊那個範文去,一天天别跟個猴似的竄上竄下。”
孫澤成提起一口氣,但是看到祁繹的表現有些局促,腦子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這也是真想誇人不是……謝謝啊。”
祁繹低着頭回了一聲,聲音和蚊子叫似的。大概是沒接觸過孫嘉成這麼豪邁的,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秋嘉年揮揮手:“去去去,這是我的搭子。”又拍了拍祁繹的肩,“是不是啊,祁大師?”
祁繹剛提起一口氣來又被壓下去,瞪着秋嘉年威懾地吸了一口氣:“别再起外号了,秋嘉年!”
秋嘉年懶懶地應了一聲,腦子自動給這幕配了旁白。
祁·大學霸·天鵝·小奇迹·大師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