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想過她能拿到名次,但結果這麼好實在也出乎了她的意料,畢竟去年鄉試她隻拿了第三。
院長及一衆學士很快趕到,情難自抑地一把将錢淺抱起來舉高高,“頭名!竟是頭名!小錢淺,你真是老夫的驕傲啊!哈哈哈哈……”
看着老院長高興地胡子都要飛起來了,錢淺也忍不住跟着開心。
她心裡暗暗盤算,這樣或許不止能減免費用、拿人傑獎勵,京都城的各大書院說不定會搶着給出高額獎勵,求着她去呢!
書院的沸騰嘈雜聲,因趙希林的突然到來得到片刻緩和。
若說青州府有誰家能跟江遠山家平起平坐,人人都會想到洛家青州話事人趙希林,連青州的知府大人,都會對這位趙把頭客氣有加。
錢大友去京都前,趙希林是他的頂頭上司,平日對錢家頗為照顧。
錢淺對他十分熟悉,揚起屬于孩童的天真笑臉,問:“趙伯父,您怎麼來了?”
作為資助書院的商賈,趙希林代表洛家,是平日給書院的資助是最多的商賈。
院長也得過趙希林的囑托多看顧錢淺,所以此刻一見趙希林,就當看到錢淺的家長一樣,立即沖上去報喜。
“趙把頭是不是得着消息了?您這位世侄女,可真了不得啊!年僅十二歲,會試頭名!頭名啊!保持勢頭,四年之後正式參加科考,将來狀元也是極有可能的啊!”
面對書院院長和學士們溢于言表的喜悅之情,趙希林神色有些一言難盡。
他頓了片刻好似不知如何應對,幹巴巴地說了句:“院長,趙某有急事需要帶錢淺回家一趟,請幾日假。”
院長愣了下,原本還想着要讓錢淺給學員們分享心得呢。
但他知道錢淺的爹是趙希林的下屬,也沒多想别的,“好,好。這孩子用功許久,歇幾天放松放松也好!”
趙希林沒再多言,拉住錢淺疾步離開書院。
有學士小聲問院長:“趙把頭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想把小錢淺送去别的書院吧?”
院長想着趙希林的神色,“不能吧,聽錢淺拿了會試頭名也沒見他高興。許是有别的什麼事兒吧!”
馬車上,錢淺難掩喜悅,興沖沖問:“趙伯父,我破格參加會試拿了頭名!您知不知道,這樣的成績,京都城的書院能給出什麼條件?減免學費是起碼的吧?人傑獎勵您知道能給多少嗎?京都城開銷大,他們的人傑獎勵是不是給的也多啊?”
趙希林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甚至有些不敢看錢淺,擡起頭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錢淺興奮火苗一點點被熄火,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
錢大友遠在京都,難道是姜婷在家出什麼事兒了?
不能吧?她參加考試之後回過家,姜婷一切如常,人好好的呢!
何況姜婷出事,鄰居李嬸嬸怎麼沒去書院找她,反而去找了趙希林?或是趙希林恰好去看姜婷,湊巧碰上了?
她猜不出狀況,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伯父,是不是我娘親出什麼事了?”
趙希林躊躇良久才吐出三個字,“是……你爹。”
錢淺的心莫名慌了一下,“我爹?我爹怎麼了?他不是在京都做工嗎?”
趙希林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滿是一言難盡的模樣。
錢淺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勸自己往好處想。
錢大友或許隻是犯了錯誤被辭退了、亦或是受了傷殘廢了。沒關系的,她是大人,她應付的來,隻要不是……隻要不是死了,就好。
天總是不遂人願的,錢淺下了馬車就見家門口圍了不少人。
衆人見她出現,自發讓出一條路來,她一眼就看到庭院正當中停放那口大大的棺材。
錢淺腳步頓住,覺得腦袋裡有一聲輕響,好像什麼東西斷掉了。
她不知自己該用狀态面對這一切,麻木地被趙希林牽着手穿過人群,來到棺材面前。
趙希林幹澀地勸道:“侄女,别太傷心了。你娘受不住刺激暈過去了,醫士還在屋裡。給你爹磕個頭,就去屋裡陪你娘吧!其他的交給伯父就好。”
錢淺沒跪下磕頭。
她操縱着有些麻木的身體,走到棺材旁,看着蒙着黑布的軀體,緩緩伸出了手。
趙希林伸手阻攔,“别看了侄女,你爹他……”
錢淺恍若未聞,扒開趙希林的手,掀開了那塊黑布。
錢大友雙目閉合,臉是青灰色的,一條深深的刀疤從額角直至下巴,貫穿了整張臉。臉上傷口裂開着,雖然被清理過了,卻仍顯猙獰,與錢淺記憶中一貫對她笑容可掬的錢大友,區别極大。
錢淺突然心髒鈍痛,好像有人搬着敲鐘的沉木,重重地砸到了她的心髒上,一下子血肉橫飛。
那些她一直躲避恐懼的記憶,瞬間沖破屏障,将她徹底擊了個粉碎。
伴随着長長的耳鳴聲,錢淺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