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思甚好,我會考慮的。”
洛千裳看似退讓,但那凜冽的眸光,卻讓人很難相信她真的會如此照做。
白狐好整以暇,垂着尾巴,靜看二女針鋒相對。話裡藏着萬千機鋒,表面卻還裝的和氣從容,人類還真是有意思。
而竹歌愈發無奈,又擠進了她們二人相連的線段中,切斷了這可逆的目光回路,歎聲道:“打住。我倒是先想問問阿裳,我記得你先前不是教少年人修劍麼,怎得現在轉而教稚童了?”
“半大年紀,正是向往外世、意圖仗劍走天涯之時,本事不曾學了多少,心氣倒是比天還高。我怕是被氣得折壽,便來教稚童,行事省心,瞧着還可愛些。”
洛千裳這脾氣來得快,去得同樣也快,被竹歌這麼物理上的“居中調停”,倒也收起了霓裳劍,重新變回了那如水的姑娘。
青烨眼中映着竹歌的背影,咯咯笑了兩聲,慢聲道:“看來還是你們這二百多年的交情更甚一籌,奴家便不介入了。聖心尚有要務,青烨且去了。”
竹歌回身,與青烨投來的目光正巧對視,他的目光輕輕閃動,最後也隻是道:“殿下慢走。”
“尚有弟子于外侯着,恕千裳難以送行。”洛千裳亦道。
“謝過竹堂主與洛少主了。”
随着金鈴清脆的鳴響漸遠,青烨也大抵是真的離去了,走得絲毫不拖泥帶水,端的是雷厲風行,與她慣常表現出來的懶散大相徑庭。
“你們且話家常,白某換處地方歇息。”
白驚鵲此時也很懂事地起身,六條絨絨的尾巴搖曳着,彬彬有禮地說了聲,便跳上枝頭,正欲騰風而去。
“白公子不妨留下聊聊,本就是些無甚緊要的事,你們獨留我與阿裳二人,反倒是顯得我們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竹歌忙道,挽留了這白狐下來。
“若是真聽見什麼不可告人之事,白某自當沒聽見。”
白驚鵲端坐在了樹枝上,垂下的尾巴像是鳥類的尾羽一般,雖不如那般色澤缤紛,但純到了這般境地的白,還是有着令人驚詫的美。
洛千裳似乎也不在意那白狐究竟會不會信守其言,她隻是看着竹歌,自青烨表達了離去之意那時,她便一直看着竹歌了。隻是那眸光依然平淡,瞧不出什麼心緒——若是讓過往的奏來看,怕是得直呼内行,這些劍客的表情都這般如出一轍的嗎?
正當竹歌被她看得心中有些發毛,正欲問她有何緊要事,她卻搶先一步開口,一句話便讓竹歌啞了聲響——
“你為何存心氣她?”
離開的隻有一人,恰也正是“她”,這說的是什麼人什麼事,不言而喻。
“我沒……”
“不必辯解,于我,無用。”
“阿裳,有些事并非那般簡單的。”
“我無意把你的觀念與我同化,這般便不是你了。我隻是想說,趁早決斷,傷人的,永遠是不經意間的軟刀子。”
簡單三兩句話,天似乎就被聊死了,竹歌沉默不言,而洛千裳隻是看着天外山與雲,給他留下了充分的安靜。
“我放不下。”
良久的沉默之後,竹歌緩了口氣,輕而慢地說道。這位總是溫和待人的竹大堂主,似乎已将他作出《蒼竹》時的少年意氣,重新譜為舊日挽歌,盡數葬在朽去的夢裡。
“這是你的事,我不會逼你如何,隻希望你能作出不會後悔的決定。别傷害青烨,更别傷害你自己。”
話罷,洛千裳推開學堂的後門,翩然離去。
竹歌看向那閉上的門,似乎從中又看見了什麼往日的舊事,眼中忽的有些迷蒙。
“人類,真是一種容易陷入情愛困境的生物。”
白狐搖了搖頭,在樹上伸了個懶腰,便如雲朵般跳走。三步并兩步,那白色的影子便消失在了這處學堂的地界。
此間,便隻剩下稚嫩的童音,争着吵着,說着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