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子們正排排隊等着洛先生來實戰指導,一個一個糾正他們劍式的問題所在。
洛先生據說是劍閣的大人物呢,平日裡待人親和,于劍式理數總能剝絲抽繭講個通透。但一到實戰演練環節,那可就嚴厲多了,若是有偷懶耍滑之舉自不必說,但哪怕是動作有了偏斜,也會得到洛先生的扶正,然後便能收獲比别人多幾遍的練習機會。
所幸,大部分小夥伴都能得此殊榮,大家一起留堂,那就等于大家都沒有留堂!
不過,今日洛先生似乎有什麼要事,讓他們自行一對一試劍,說是一會兒再來糾正各位的錯誤,人便消失了。
小團子們在慶幸之餘,卻也有幾分遺憾。洛先生嚴厲歸嚴厲,但在她的教導下進步是最快的,其他先生都沒有她這本領呢!
但既然洛先生有他事,那也隻能如此了。
于是,小團子們褪去了厚重的外衣,便成了一個個呵着白氣的小蘿蔔頭,拿着立起來快比腦門還高的木劍,開始了“熱血厮殺”。
至于洛先生呢?
她已經去了學堂背面,此處,不僅僅有着竹曲弦,還有一隻六條尾巴的狐狸,以及——宗門聖女,青烨。
洛千裳不易覺察地挑了挑眉,但還是向她行了見禮,掠過竹歌的目光,卻含了幾分如劍的銳意。那意味很顯然,她若是知道青烨也在此的話,多半是不會來這一趟的。
“你這回躲開得倒是及時,不然那群小家夥又不肯好好修劍了。”
洛千裳的第一句話,是對那白狐說的,聽這話的意思,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見,之前還有過不止一次的交集。
說來也是,小孩子本就心氣散,見到好玩的有意思的,便很難全身心去做原計劃要做的事了。正巧,六條尾巴的漂亮大狐狸,足以成為誘使他們走向錯誤道路的風向标。
“我怕若是不躲,你能把我一劍穿心。”風向标如是答道。
與同青烨竹歌之間近乎公事公辦的交談不同,他的話語間既沒有敬辭也沒有謙辭,更像是與友人間的對話,故而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什麼便說什麼,心氣舒暢,連帶着語氣也更為順暢。
“那你下次可以試試不躲,正巧缺人試試我修正後的劍法。”
洛千裳說着說着,手中便多出了一把劍,劍身纖細,長度也比尋常的劍短上一分,如她這人一般纖瘦嬌小。然,其刃鋒之寒,絕不會因為短上這一分、薄上這一厘而又分毫改變。
劍名,霓裳,是為劍閣少主洛千裳的本命之劍。
握上了這劍,她的氣質也從那溫潤嬌柔的水鄉姑娘,變作了孤峰之巅的高嶺之花,淡如幽谷深潭的眸子,此刻正有如開鋒之劍的鋒銳翻湧,似要透過那雙眸子,将所面之人刺個對穿。
“我不和瘋子打,你不如尋竹堂主更合适些。”
如柔軟雲團的白狐跳了開來,粉紫色的琉璃眼中淡如秋菊,卻還是隐隐泛着惑人之意。不過,這對洛千裳自是不會起到分毫作用,任何會影響她此刻劍意蓬發狀态下的因素,都将在無形之劍中被刺穿攪碎。
“他不敢打。”
“不必激我,若我是沖動的性子,便不會擔此入世之任。”
“阿裳沒有激你,她隻是闡述事實。”
竹歌無奈,隔在了洛千裳與白狐之間,阻斷了他們目光交彙,假裝已将一場本就沒可能打起來的架給消解了下去。
“不愧是劍閣少主,當真是好風采,就連我們碧血堂的堂主也不敢應戰一場呢。”
青烨坐在了樹枝上,卻沒有坐得足夠端莊,裙擺壓去了一側,故而一邊錦緞垂落,一邊卻是露着腿兒,如凝脂般的光潔。她晃着小腿,系在踝上的金鈴便也輕輕搖動,發出如她本人般慵懶的綿長鈴音。
她掩着口,輕笑着說了一句,卻是不知這句話究竟是諷了洛千裳,還是揶揄了竹歌。
洛千裳不待見青烨,不見得青烨便會謙讓洛千裳。作為宗門聖女,地位尊崇而權能近似少宗主,她絕不可能像表面上這樣懶散随性,沒有足夠冷酷的魄力和強硬的手腕,她也不可能在百年間完善宗門法制、将宗門發展至當今時代的新高度。
她本身的修為固然不敵劍閣少主,但在宗門當中,又何須比拼鬥法?縱然宗主對她也算不得很中意,但隻要宗主沒把她這聖女之位撤除,在她眼中,便沒有幾人值得稱道的。
這是屬于她的傲,不同于表面随性慵懶的、有着睥睨一切的上位者的傲。
“自然,若是劍閣被六堂壓了風頭去,指不定殿下還能再多一方助力。”
洛千裳沒有收劍,言辭不改畢露的鋒芒。
“希望如此,多一方人手,宗門也多一分發展。若少主将來接手劍閣,不妨與我商讨如何給劍閣老古闆挂上些閑職,屆時閣主便能舉閣遷往聖心堂。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青烨順着她的話往下順延,暢想未來,隻是那笑,真分不清是對未來的期待,還是對洛千裳的暗諷。
你會這麼做嗎?果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