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啊。
身着素色衣裳的姑娘推開了窗,看向木屋外厚厚的雪,目光深沉而安靜。
昨夜大雪瓢潑,便也真的如同鵝毛那般撲朔而落,将這本就是白茫茫的天地,又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白,恰似那自遠方而來的思念,疊了不知多深多厚的千層。
顔霜提了掃帚,準備去清掃屋外的積雪,這看似簡單尋常的生活,同是她的修行方式之一。修為已至聖域,埋頭苦修已經不是時時刻刻的必需品,體悟生活,返璞歸真,同樣是一種修行方式。
她拿着簡單的麻杆掃帚,穿的也隻是尋常的素色布衣,但那衣裝難掩其飄逸出塵的氣質,确是非人間應有之人。
此處,是一處背靠崖壁的山坡,附近也就僅此一間木屋。木屋并不大,也就夠一人獨居所用,但觀此木屋的成色來看,倒像是近期修繕過的,基調稍顯陳舊,但用料卻是嶄新的原木色。
木屋往外,是一片竹林,在這寒冬已至的氣候中依然蒼翠,隻是現下被雪色掩埋罷了。在這木屋處往外看,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便是聖臨宗那标志性的門戶山脈,眺雲峰。
也就是說,這裡,是眺雲峰山下的那片丘陵,羅浮嶺。
羅浮嶺是有着不少城鎮存在的,但這間木屋,顯然是修在了人迹罕至之所,大抵也是為了清淨與安甯。
畢竟,她是顔霜,等候一人歸來,一等便是二百餘年的顔霜。
所以,再等些時日,也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可,為什麼還是會想念呢?
明明是自己提的分開各自冷靜,可為什麼到頭來,竟是自己先撐不住了?
顔霜掃着積雪,垂着的眼睑斂去了看不見的水霧。這等天氣可不能有水,有水的話,一會兒便凍成冰了,那樣,不好。
或許是山地的泥土凍得夠硬,她掃過了雪,卻還是白茫茫的鋪了一層,掃出來的雪也依然是白白淨淨的,是讓人看了覺得心中也跟着發涼的沉靜。
此地安靜,現下無風無雪無晴日,掃雪時麻杆與雪的摩擦聲,便是現下的全部聲音來源。而她掃得很認真,木屋周圍都清掃了個幹淨,由竹林間通往山下的路,她也掃出了個可供人通行的道路出來。
而在房頂,一直有一個人在此看着她。
那人身穿單薄的青色衣裳,柔軟的布料一面服帖地搭在身上,一面垂在屋檐上。也不知是肩膀太過滑嫩,還是褙子稍顯寬大,她在這北境的寒冬中也露着肩膀,已經是到了看着都讓人覺得冷的地步。
更令人替她感覺涼意飕飕的,還在于她不着鞋襪,光着玉白的腿兒、赤着足踩在這仍有積雪的屋檐上。或許是太過寒冷,腳背上還可以看見青筋與細小的紫色血管,與甲面上櫻粉色的蔻丹交相輝映,分外勾人。踝骨邊上,系着一隻金鈴,無風之時,這鈴舌也如它主人般懶散,晃也不肯晃上一下。
青烨今日無事,思來想去,便來此看看這位前輩。倒也不必同她說些什麼,隻是看着,也讓她頗感有意思。
嚯,這便是宗主最疼愛的阿絨殿下麼?
也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小姑娘罷了。
曾經,她是因奏的敢愛敢恨而動容的。可是,近距離接觸幾次,也便覺得,不過如此。
她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微微眯起的眼瞳在此刻顯得分外動人,哪怕是冬日,也像是含着無邊春色。眉心花钿朱紅,同她這似笑非笑的妩媚神情,便更顯露出了幾分妖冶。
“姐姐,雪掃完了,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青烨在房頂側卧而下,那青色的衣裙便也壓在了她與雪之間,相互映襯之下,白雪也得遜色幾分。
“隻是清掃了屋外,尚有屋檐未掃。”
顔霜頭也不擡,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就憑青烨這修為,還是瞞不過她的,隻是既然青烨先前一直不開口,她也便懶得與這不速之客多作交流。
“哪兒有掃過路面再去掃屋檐的道理?”
青烨知她意思,咯咯笑了兩聲,身子微顫之間,踝上的金鈴也便響起了清鳴,如今聽來,倒是還不如青烨的嗓音更為動聽。
“現在有了。”
顔霜飛身上了屋檐,便要從青烨這邊開始清掃。
青烨倒是分毫不惱,纖手輕輕按住了顔霜的掃帚,眨着無辜的鳳眼,楚楚可憐道:“奴家尚還在此,姐姐便就這般無情,要把奴家一同掃去麼?”
“殿下應在宗内運籌帷幄,而不是在此與我一個外人浪費時間。”
既然被攔,顔霜也沒有強求從此開始,而是換了一頭,從另一邊開始掃雪。這一掃,雪落在木屋之邊,方才已經清理幹淨的路面,便又被這房檐上的雪零散地覆了一層。
也便真如青烨所說,哪兒有後掃房檐的道理。
青烨聽她這話,也隻是笑,并沒有做回應,氣氛一時安靜了下來。
房檐之上,一站一卧着兩個姑娘。站着的身着素白布衣,幹淨得仿佛要融入這天地,可她的顔面,卻令這天地也要失色。卧着的如青色蝴蝶,蹁跹過後于此歇息,容色嬌美無雙,含情眉目足以酥軟了人的骨頭。
她們不言,卻仿佛又勝過了千言萬語。
早前顔霜也不太清楚,青烨對她為何總是有着隐隐的敵意。直到她想起來曾經與竹歌的夜談(第2卷第85章),才有了些許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