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賀丹青是一座荒山野嶺上自然孕育而成的樹精，他的本體是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古樹，根深千尺、樹高百丈，枝繁葉茂，一棵樹宛如一座大山，毅然挺立，高過群山之巅。

樹上飛鳥來去，成群結隊地鳥兒在樹上築巢，樹下走獸奔行，千萬生靈共卧一方。

烈日炎炎，賀丹青張開枝桠，庇佑着這一方的生靈。

他的靈則混入無數的動物中，因善于化形，受到此地生靈追随，尊他為一方妖王，他并不知妖王為何意，但見所有生靈皆奉承于他，頗得他歡喜，便任其使喚，說要什麼變化便作什麼變化。

這天，一群小妖怪聚在一起議論人是何模樣，有的說：“四條腿。”，有的說：“直溜溜、豎條條。”，有的說：“頭頂大黑毛、皮膚似樹皮。”，有的說：“雙目生于一面，奇醜無比。”，還有說：“尖牙利嘴、手生利刃。”。

這裡并沒誰真正見過人長什麼模樣，有的聽說猴子與人相似，為顯得自己見多識廣，也上前說上兩句，七嘴八舌，賀丹青照着他們所言一一化形，最後成了一隻奇形怪狀的四不像，他問：“人當真長這個樣子麼？”

瞧着眼前這醜陋無比的怪物，妖怪們面面相觑，良久，才一隻較為圓滑的妖怪站了出來，笃定地道：“沒錯！”

賀丹青道：“原來這就是人形啊。”不管美醜，既然化形了，便用這副身軀在山間奔走跳躍，妖怪們皆跟着他走動，無數生靈随着他一人奔跑來去，場面尤為壯觀。

也許是做樹的年頭太久了，賀丹青一時一刻都停不下來，奔着奔着，突然見遠處有一個雪白的身影，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金光，仿佛天上的太陽落了下來，賀丹青立馬被那金燦燦的光吸引，朝着那個身影飛奔過去，那人轉過身，突然兩隻眼睛瞪大瞪圓，連連後退，在眼前結了一堵透明的牆。

賀丹青撞在這道結界上，撞的人仰馬翻，一個翻身又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摸到擋住自己的這個透明的東西，很是好奇，敲了敲，撞了撞，都不起作用，便隻好趴在上面貼着看。

對方回過神來，咦了一聲，道：“好醜的妖怪。”

這人便是賀隐。一身白衣，手持長劍，長劍在陽光下射出金光，極其耀眼，心情平複，幹淨利落地将劍插入身後的劍鞘中，沒忍住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手指撩了撩額前的一縷碎發，緩緩走向眼前這個看起來又傻又醜妖怪。

他今日來此是因為近來天下妖魔作祟，他授宗門之命前來解決，通過重重線索指引，發現此地乃是妖怪出現的源頭，于是找了過來。

此刻尚未找到源頭，但見這傻妖怪引領着一群小妖，定然是其中妖王，遂上前問道：“這位妖君，敢問尊姓大名？”

賀丹青不懂人言，心想這奇形怪狀的是什麼動物？從未見過。心中一想，身體已變做和他一般的模樣了。

賀隐道：“诶，你變成我的樣子幹嘛？”

賀丹青不知道他叽叽呱呱在說什麼，問道：“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是什麼動物？是猴子麼？”

賀隐同樣聽不懂賀丹青在說什麼，但聽他發聲乃是動物叫聲，便用自己僅知的狐狸語問道：“你這隻小妖怪，不會說人話？”

賀丹青這下聽懂了，他在這裡和無數動物生活過，任何動物的話他都會說，他道：“人話？什麼是人話？你會說人話？”又變作方才奇形怪狀的模樣，道：“你見過人？你知道我隻是人的模樣？”

“這個……”賀隐有些哭笑不得，對眼前這隻妖怪的心智大緻了解了，道：“人不長這樣，我就是人，你瞧瞧我什麼模樣。”

此言一出，所有動物大驚，紛紛跑到賀丹青身後躲着，驚恐道：“人！人來啦！！！這就是人？？？”

賀隐一臉奇怪：“怎麼？你們都沒見過人麼？”

唯獨賀丹青不怕人，雖然聽許多妖怪講過人多麼多麼可惡，可見到眼前這個人時，便被他那金光閃閃的東西吸引，方才覺得他長得怪異，這會再看，卻是怪異中又覺極為美麗與可愛，還有更多新奇，不覺想要快快靠近，又化作賀隐的模樣，道：“人？你是人？人長這樣？”

賀隐道：“化形術如此熟練，你修為并不低，為何要化作我的樣子？你可以化作屬于你的人形。”

賀丹青問道：“什麼是屬于我的人形？”

賀隐撤去結界，給他耐心指導：“天下生靈皆能化為人形，不要學我，由心而化，閉上眼睛。”

賀丹青照他所說閉上眼，片刻之後睜開眼來，便是另一幅模樣，賀隐眼前一亮，挑了挑眉，道：“你這隻小妖怪……長的還不賴。”

賀丹青磕磕巴巴地說道：“人……人……”

賀隐看出了他的意圖，道：“哦，你想學人話？”

賀丹青學着他的發音道：“人話！”

賀隐道：“可以，我教你就是，不過我不白教，你得幫我一個忙。”

賀丹青道：“幫你。”

賀隐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問道：“這個東西見過嗎？幫我找到和這個上面一樣的妖氣，我就教你說人話，怎麼樣？”

這還不簡單？賀丹青識得這裡每一隻動物的氣味，了解得不得了，隻是聞了一聞便知道了，道：“哦，是一隻小老虎，說是要去人間，還沒回來呢。”

“小老虎？”賀隐看了看手中的錦囊，這隻錦囊的主人可不是什麼小老虎，乃是一隻八百歲的大妖，抓這隻妖可廢了仙門一番力氣，在他這就是隻小老虎？

賀丹青道：“是呀，隻有這麼大。”雙手伸開，發現不夠長，施法拉的長一些，比了比，收回來，道：“才這麼點大，不是小老虎是什麼？這隻小老虎還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們都是我看着長大的，小老虎說，他要帶幾個人來給我瞧瞧的，還沒回來，你這個東西有他的味道，你是他帶來的嗎？”

賀隐收回錦囊，道：“算是吧，你們這裡走了不少妖怪吧？”

“妖怪？”賀丹青想了想，明白他是在用妖怪一詞稱呼自己與其他動物，卻不知他為什麼要用這個詞，明明樹就是樹、草就是草、狼就是狼、蛇就是蛇，怎麼便用妖怪兩個字就說完了？但也不想多問，因為有更重要的事，道：“走了很多了，有狐狸、狼、蛇……好多啊。”

賀隐審視着四周，突然神色一變，指着賀丹青本體道：“那是什麼？”

賀丹青道：“那是我，是我的本體，帶你去瞧瞧。”思考了一下，牽住了賀隐的手，拉着他飛到自己的本體下，高興地跳上樹枝，蹲在上面往下望，張開雙手道：“當當當，大不大？”

他頗為高興，仿佛在炫耀一般，眉宇間滿滿的得意。

賀隐身形一閃，賀丹青追着他的動作望過去，瞬間轉回來，賀隐已又回到了原地，他道：“你跑的好快。”

賀隐道：“我知道了，這些小妖怪都是靠你庇佑的吧？”

賀丹青道：“沒錯！”從樹上跳下，張着嘴磕巴很久，接着道：“人、人話！”

賀隐笑了笑，伸手在賀丹青頭頂摸了摸，道：“我會教你的，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過些日子我再來找你啊。”

說罷，轉身後退，一道白煙飄過，人已不見蹤迹。

過了一段時日，賀隐果然又來了，這一回，他帶了一小包饴糖，懷裡還抱着一隻孱弱昏睡的小狐狸。

賀丹青見到他的身影，當即狂奔過去，奔到他面前激動喊道：“人！人！”

賀隐莞爾一笑，食指伸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賀丹青不明所以，卻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低頭一看他懷中，小狐狸蜷縮在一處，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瞧了瞧，見這小狐狸一身火紅的毛發，在陽光下更有幾分彩色，煞是好看，又仔細一看，卻見小狐狸爪子在微微抖動，腹中纏着一條紅布，布上有血迹。

賀丹青從前救治過不少動物，非常明白地道：“它受傷了。”語氣輕輕地，心中已有了打算。

賀隐點了點頭，道：“近來仙妖矛盾愈深，我想麻煩你照顧他一段時日。”沒有給賀丹青拒絕的機會，又道：“這是人做的糖，很甜，要不要嘗嘗？”

“甜？”賀丹青看着他打開包裝，取出一塊白白的和石頭一樣的東西，啊了一聲，示意自己張嘴，便張開嘴，賀隐将糖賽到賀丹青口中，賀丹青果然感到一絲絲甜味在舌尖散開，旋即越來越甜，道：“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