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追上去,雖然後來的故事他都知道了,白雲鶴遇見了他,他們一起經曆了許多生死,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着白雲鶴。
他走上前,不确定此刻的白雲鶴能不能看見他,伸出手,忽然摸到了實體的白雲鶴,便在他肩上拍了拍。
白雲鶴忽然道:“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韓淵一驚,道:“你……”
白雲鶴轉身,仿佛瞬間換了一個人,雙手負于身後,姿态散漫,眉眼張揚,一模一樣的臉,掃去那股重壓之下的苦大仇深,舉手投足間便是一股天下盡握、舉重若輕的神采,還不叫人覺得他狂妄,歸根結底是他的眼睛,那雙仿佛深不見底的水淵一樣的眸子,偏偏風輕雲淡地道:“回去吧,小丹青。”
伸手将韓淵一推,韓淵便猝不及防掉進了水中,而後一隻大手從水上伸下,拉住他的衣襟,将他一把拽了上去。
天旋地轉,韓淵什麼也分不清,随便抓住一個東西便開始咳肺裡的水,咳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抓的是一個人的手臂,這個人不僅一條手臂被他抓着,另一隻手還不斷輕拍着他的背,自惱道:“沒事吧?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看好你,行船危險,下次你還是在岸邊等着我好了。”
韓淵道:“沒、沒事。”又忽地發覺,這聲音略有些低沉,但怎麼這麼耳熟?
擡頭一看,他抓住的手臂不是别人,正是白雲鶴。
一個奇怪的白雲鶴。
白雲鶴一張嫩白的臉蛋曬得黢黑,穿着一身尋常百姓的粗麻衣,樣貌變了,不再是十七歲的少年模樣,看起來已有二十五、六,青年相貌,比較從前更為成熟、粗犷。身形也變了,身體變得更厚實,肩膀更寬,手臂也變得更粗。
左看右看,都是一個尋常的農夫。
等等!韓淵抓着他身體、臉,盡數看了好幾遍,生怕自己看錯了,但眼前人俨然就是白雲鶴,除了成熟點,什麼也沒變。
白雲鶴被他莫名的動作惹笑,忽地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頗有幾分風趣,打趣道:“不會傻了吧?”
哦,性格也變了點。
韓淵道:“那個……我……”
白雲鶴駕駛着小船已到了岸邊,他拿袖子給韓淵擦了擦臉上的水,熟練地解開了韓淵身上的外衫,脫下自己的外衫給韓淵披上,道:“快走,别着涼了。”
韓淵道:“哪那麼容易着涼?”
說着話,忽然一聲表哥打破甯靜,韓淵側目去看,珠光寶氣、一身閃亮的花機站在不遠處沒好氣地望着他們這邊,叉着腰喊道:“每天吃飯都要人喊,你們還是小孩嗎?”
花機的模樣倒是沒怎麼變,而且,這和白雲鶴差距也太大了吧。
韓淵有些摸不着頭腦。白雲鶴究竟在腦子裡幻想了多少故事啊?
白雲鶴笑着回道:“來了。”拉着韓淵的手,手指忽然和韓淵十指緊握,韓淵瞬間便察覺到了他詭異的動作,轉頭去看他,卻發現他神色無比自然,好像這是什麼熟練地不能再熟練的動作。
可是韓淵不自然,奈何手掌被白雲鶴緊緊握着,抽不回來。
韓淵道:“你這是做什麼?”
白雲鶴察覺到了韓淵抽手的動作,笑了笑,邊走邊道:“我在想,雖然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可是我還是想要正式一些,就……拜托我母親幫我置辦了一些東西。”
韓淵看着他莫名羞澀的臉,更加覺得詭異了。
他恍恍惚惚中意識到了什麼,卻不可置信,問道:“買了什麼?”
白雲鶴道:“置辦了兩份,你想要哪一份都可以,反正最後都是歸在一起的,名聲的話,我都随意,也随你選,總之我就是覺得,你我這般雖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但不曾特意言明,對你不好,我也不願意,反正我什麼都不怕,我不僅要和你在一起,我還要昭告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我的關系。”
韓淵身體像是僵住了一樣,變得無比遲鈍,眼睜睜看着他脫口而出:“丹青,我們成親吧。”
白雲鶴的臉曬得很黑,即便有臉紅也看不見,但韓淵還是從他神色的微微變化中,讀出了他的羞澀與堅定。
不過,韓淵的臉色就不那麼好了,他兩眼一翻,險些就這麼倒下去。
白雲鶴立馬扶住韓淵,擔憂道:“丹青,你怎麼了?是不是方才着涼了?”
韓淵一口氣提上來,雙手抵住他靠近的胸膛,道:“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我我我……你先讓我緩緩。”
白雲鶴幻想中韓淵該表現地很開心,沒想到韓淵一副不樂意的樣子,頗有些委屈道:“怎麼了?難道你不願意麼?”
韓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道:“願意、不是,不是不願意,诶,不對,總之、就是這個……”
他說不清楚、說也說不明白,腦子裡一團亂。
白雲鶴忽然又似撒嬌一般,語氣微妙道:“我知道你素日不喜這些繁瑣的禮節,但這次是我覺得必須要有的,就當是全我的心願,依我嘛,好不好?”
老天,這要怎麼說,這要是出了心結,他該怎麼面對白雲鶴?白雲鶴又該怎麼面對他?這真的不是風邈搞得鬼嗎?
韓淵詫異道:“别忘了,你當年明明……很讨厭男人啊。”
白雲鶴神情微微一愣,以為韓淵在故意逗他,舒了一口氣,忍俊不禁道:“原來是記我這個仇?”又正色道:“第一次認識你,面對一個陌生男人,還是一個會巫術的男人,對我動手動腳,我自然不喜歡,可是後來就……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你了,比我想的要早很多,我隻是不敢說出來。”
韓淵不信道:“早?能有多早?”恐怕隻在這個幻夢裡吧。
沒想到白雲鶴卻道:“具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喜歡不是一時一刻的突然,而是某一瞬間的發現,我不知自己具體何時心悅于你,但我知道,發現自己的心悅是在十七歲,那時我以為你是宮中的侍人,我就想,我自以為自己循規蹈矩、克己複禮,可我本都是被逼迫的,我從來也不喜歡那些規矩禮節,我本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人,哪怕你曾是我父親的侍人又怎樣?我才管不了那麼多,隻要你願意,我就和你在一起,誰也休想分開我們!”
他說得無比認真,韓淵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一個重大打擊。
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就忽然意識到他和白雲鶴很多的行徑都有些不對勁,白雲鶴對他做過的許多行為,對他說過的許多話,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了非常微妙的變化。
一時之間,他的心嘭嘭直跳。感覺快要跳死了。
白雲鶴問道:“在想什麼?到家了,快去換衣服。”
花機又在一旁催道:“别愣着了,都是什麼公子貴人啊,要我在這伺候!”這樣說着,花機還是穿着他一身亮閃閃的衣服在院中忙碌。
這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内幾間竹屋,住的樸素,卻很雅緻,白雲鶴回道:“衣服濕了,換了衣服馬上就來。”
拉着韓淵便去了一間較大的屋子,屋中一張雙人床,一張雙人衣櫃,白雲鶴打開衣櫃,裡頭左右挂着兩種服侍,一種是粗衣麻布,很尋常的老百姓裝扮,皆是白雲鶴的大小,一種是清一色的淡色衣裝,雖乍一眼看平平無奇,但上手一摸就能發現,衣服用得布料都是非常名貴舒适的仙錦,這些是韓淵的。
這也太區别對待了。
白雲鶴關上門便開始換衣服,他的衣服隻濕了袖子,是為了撈韓淵才濕的。他換得很麻溜,迅速脫了上衣,露出健壯的身體,忽然回頭看着韓淵:“怎麼了?”
對于韓淵,他毫無任何心理負擔便能将自己完全脫幹淨,想必在他此刻的世界裡,韓淵也應該像他一樣毫不在乎地脫幹淨才對。
隻是韓淵現在做不到。
要是白雲鶴沒說那番話,他肯定不在乎,可是現在韓淵總是忍不住去想,這種脫了衣服坦誠相見的事隻有夫妻之間才能做,和别的人那是萬萬不行的,其實兄弟之間也行,同性之間也行,唯獨眼前這種關系,不行。
韓淵避開眼神,臉紅的特别厲害,一直到耳朵尖都是紅色,他看不見自己的紅,隻能察覺到身體的滾燙。不對勁,不對勁啊!
他道:“那什麼,要不你先換吧。”
他心說:“我可是還要出去面對你的,希望你出去後還能有臉面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