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君道:“從前你的本體還活着,雖然你早已離體,可畢竟那是你的本體,你自有感應,每每你承受不住巫術反噬,你的本體就會替你分擔一部分。”
韓淵道:“我現在使巫術,和之前并無任何差别。”
左君什麼都沒說,隻道:“試試吧。”
韓淵不信邪,當場便試,草木皆兵一法落成,手中的野草變作人,等了一會,他道:“哪有……”話未說完,突然感到一陣氣血上湧,未出口的字被一口血堵在喉嚨口,韓淵強忍着不吐,死死咬着牙關,很快,整張臉都憋得蒼白。
白雲鶴立馬抓住他的手腕,給他體内送進一道靈力,但是沒用,或者說并不能立刻起效,許木生見狀也察覺到了不對,本躲在韓淵身後不敢見左君,這會狠沖上前,不甚跌在左君面前,吓了一跳,便閉上眼睛不看,轉頭為韓淵治療。但還是不行。
見狀,白雲鶴一掌拍在韓淵後背,噗一聲,韓淵再也控制不住将這口血吐出來,即刻收法,草将化為野草躺在地上,已眼見的有些枯萎。
左君關心道:“可還受得住?”
韓淵擦了擦嘴邊的血,神色無比平靜,擡頭,道:“你說的對,是比從前要艱難些。”
左君再次拾起那棵草,遞到韓淵身前,歎息一聲,滿是可惜,道:“可憐這些弱小的生靈啊,凡人從不在意其生死,一着不慎,就要落得一個再也見不到明日太陽的結局。”說完,人已消散在眼前,那棵野草卻還懸在空中。
白雲鶴恐其有詐,率先奪過,确認無事才道:“分明隻是枯萎一些,還活得好好的。”說着就要丢,被韓淵一把撈回,道:“帶回去看看再說。”
帶回這棵野草之後,韓淵又輾轉去了幾個他曾使過草木皆兵的地方,不出意料,都是一片黑色。
他心想,未必不是風熠他們提前做過手腳!回來守在這棵枯草前,嘴上說着不信,卻又命許木生找來一隻小桶,将草栽進去,挖來豐沃的土壤,又是澆水又是施肥,笃定無人暗中下手,這草必不會枯萎。
果不其然,一直到月亮出來前,這棵野草還隐隐有恢複之勢,但天際的第一束月光落中這棵草時,野草忽然似人張開手臂般展開枝條,迎接着月光迅速枯萎,如同一場無聲的獻祭。
韓淵拼命想抓都抓不住,任何補救的都術法不在它面前起作用。
白雲鶴安慰道:“即便真是這樣,你也不要太難過。”
韓淵無聲地盯着那棵草:“我并不難過。”
白雲鶴道:“今日你努力這麼多,不就是為了證明巫術不是邪術麼?”
韓淵道:“那你呢?你從一開始就不認可巫術。”
白雲鶴道:“可我相信你,你說過,術法無對錯,善惡在人心。”
韓淵道:“沒錯,所以我不難過,若巫術真的是這樣,每一次施法都要殘害很多生靈的話,我不使就是了,但巫術又不止有借萬物之力,我借天地的靈氣入體,也能像你們這種修士一樣,使靈力禦敵,巫術再怎麼強,還能連天地的命數也搶走麼?”
白雲鶴點了點頭,臉上卻還是挂着擔憂,韓淵伸手勾住他的肩,拍了拍,道:“行了,拿去倒了吧。”
第二日一早,韓淵的院子裡便多了兩個身影,正是左君、右君二人,右君一眼便看見了那盆被倒在角落的野草,那棵野草早就死的連灰都不剩,根本沒人認得出來,他卻一眼就看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裹着他那件狐狸毛,裝腔作勢道:“凡人嘛,做出什麼都不稀奇。”
韓淵極看不慣他,問道:“什麼妖風把你們二位吹來了?”
實話說,賀丹青本體已毀,誅仙劍陣破陣無望,韓淵是一刻也不想待在九江,風熠雖非他可敵,但并未真正限制過他什麼,若非姬月和花機被風熠拿捏在手裡,逼得白雲鶴不得不待在這,他絕不會留下。
左君道:“我們并非來找你。”
說罷,望向韓淵身側的白雲鶴,又道:“小白,你的母親已時日無多。”
白雲鶴的眉壓下,沒有回答。
“她到底是我的手下,是我神族之後,稱我一聲兄長,若不盡力救她,非我之道。”左君道:“有個極兇險的法子,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敢告訴你。”
白雲鶴道:“什麼辦法!”
左君道:“你可認識重白虎?”
白雲鶴一愣,道:“白王重白虎。”
“不錯。”左君道:“可還記得那日你在祁連殺的那具詭異的僵屍?他就是重白虎。”
微微一頓,看到白雲鶴瞳孔變深,他接着道:“昔年重白虎麾下三十萬大軍,與楚先、鐘離紀三分天下,後來他被楚先欺殺,三十萬大軍盡歸楚先麾下,之後,楚先才得以一統天下。”
“重白虎麾下大軍人與妖各占一半,其為人豪興坦誠,頗得人心,有不少誓死追随的親信在他死後不願追随楚先,便隐退江湖,其中有一部分人不甘重白虎之死,挖出他的屍身帶走,十數年來殚精竭慮、走南闖北,尋到一篇重生秘法,欲複活重白虎,隻可惜,他們找到的秘法乃是殘本,記載不全,施法出錯,最終,将重白虎拖入魔道,被你斬殺。”
韓淵意識到不對:“你什麼意思?”
左君道:“我的手上,有記載詳細的全本。”
就知道會是這樣。韓淵厲聲道:“不行!”
白雲鶴怔怔地看着左君,左君攤開手掌,掌心浮現出一本小冊子,将小冊子遞到白雲鶴面前,白雲鶴立馬接過打開,隻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古文字,韓淵看不懂,白雲鶴讀起來似乎也覺得有些晦澀,眉頭越皺越緊。
韓淵問道:“上面寫了什麼?”
沒等白雲鶴說,左君便道:“神族在天下造了許多地宮,這些地宮是曆代神帝埋骨之處,每一座地宮皆由一千多年前盛帝所建,這些年來,幾乎都被楚先破壞,但還有一座,楚先沒有找到它。”
白雲鶴遲疑地問道:“在哪?”
左君道:“就在皇宮之下。”
又道:“這固然是一個辦法,我雖告訴了你,卻并不願你前去,此法亦為魔道邪術,雖然不傷外人,卻十分傷己,若有不慎,隻怕你會走火入魔。”
韓淵道:“既然不是什麼好辦法,為何還要說出來?”
左君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韓淵:“何苦總是替旁人做決定?那是他的家人,去不去,當由他自己做确定,你以為在為他好,卻要他眼睜睜放棄能救自己在乎之人的唯一辦法,究竟是為他好,還是巴不得他往後餘生都陷入到懊悔自責的痛苦之中?”
白雲鶴道:“我去!”
左君道:“不必急着回答我,想好了,絕不後悔,再來找我。”
這二人說完就走了,白雲鶴迅速将手中的小冊子再翻開,細細讀上面的文字,梳理了一整晚,才終于将上面所寫完全搞懂,之後他一一叙述給韓淵。
這上面所寫的是,每個一千多年神族所建的地宮之中,都存在一個威力極強的聚靈陣法,這個聚靈陣法是前人所造,目的在于維護地宮的平衡與安危,其中有一部分作用與列英殿内的陣法相似,卻要強盛千萬倍,當時風熠他們借着列英殿的陣法凝聚了姬月快要散的魂魄,讓姬月能在肉身保存完好的情況下重生,但如今的姬月肉身已毀,列英殿的陣法已不足再用,所以,若是能使地宮内的聚靈大陣,讓姬月魂魄凝聚體内,以強盛的靈力将姬月魂魄凝結在肉身心髒之處,鎖住肉身,便能使姬月心魂合一,救下姬月性命。
同時,也可使聚靈大陣護住花機心脈魂魄,轉化靈氣為靈力渡入到花機體内,讓花機修為迅速增長,修為一漲,身體自愈能力自然便會變強,他的燒傷便能得到不治而解。
當時重白虎為何重生失敗?正是因為他的手下雖然尋來了他的屍身,卻忘了尋來他的魂魄,以至于在使用祁山地宮的聚靈大陣使,一具死屍無有魂魄主宰,被誤召來的邪祟入體,邪祟借着重白虎的身體與聚靈大陣産生的能量,迅速膨脹,便成了一具無有心智邪魔。
韓淵見他不再開口,道:“繼續。”
白雲鶴合上那本小冊子,捏着手中,道:“就寫了這麼多。”
韓淵道:“沒了?”
白雲鶴點頭:“嗯。”
韓淵道:“絕無可能,哪會如此輕易?你快說。”
白雲鶴道:“真的,就這麼多。”
韓淵忽然一掌打在桌子上,仿佛一聲驚雷,神情嚴肅盯着白雲鶴。白雲鶴與許木生都被他吓了一跳。
白雲鶴立馬站了起來,像是做錯了什麼事,又無比地神色堅定,道:“為了我母親與花機,我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