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用另一隻手抓起衣服擦了擦血,血已止住,白雲鶴這道靈力來得及時,所以流出的血并不多,随便一擦便沒了。
他道:“好了,沒事了。”忽然感覺身體懸空,原來是白雲鶴将他抱了起來,快步到案牍邊将他放下,白雲鶴似乎是還沒完全從專注中抽離,看起來有些愣。
韓淵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在他的左手邊,已經放了很厚一疊古籍,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内看這麼多書,實在是太耗心力。
隻見白雲鶴嘴唇有些蒼白,搖頭道:“還沒有,你沒事了,我繼續。”
說着,他拿起放下沒看完的半本,繼續翻看,韓淵看着他,忽地出手将他手中的書抽了出去。
白雲鶴一怔:“怎麼了?”
“不看了。”韓淵将書丢在桌上。
白雲鶴繼續撿起,捏在手中,沒急着翻開,隻道:“你别擔心我,我沒事的。”
韓淵微一沉吟,在白雲鶴将要再次翻開書時道:“我們去找神木。”
這話說得太突然,乍一聽白雲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韓淵如此冷靜的神色,他馬上确定下來,冷硬道:“不行!”
韓淵想說什麼,剛要開口就被白雲鶴堵了回去:“你總是一會一個想法,你想做什麼都好,唯獨這件事情絕對不行!你忘了赤雲說什麼?我絕不可能害你!”
他語氣急躁,神色擔憂,看起來絕不會讓步。
許木生沖上來,也道:“公子絕不能去!”
韓淵道:“這次是我要去的,和任何人都無關!”
白雲鶴忽然捏緊拳頭,他們是跪坐在案牍兩側,故而原是平視對方,這下一着急,白雲鶴直起身子往韓淵方向傾壓,一把抓住了韓淵手臂,瞬間遮住了韓淵眼前全部燭火。
韓淵隻覺得眼前一暗,仿佛在面對什麼龐然巨物,看着白雲鶴那張略帶怒色的臉,不知為什麼,忽然有些心虛。
白雲鶴道:“那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确定楚先說的話是真是假,可是再怎麼想,也難以想象楚先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殺白雲鶴,所以可能、大概,白雲鶴真的染上一點什麼東西,那他豈能眼睜睜看着白雲鶴去死?一定要救他!救他就一定要先搞清楚風熠到底是什麼東西,自己又究竟是誰,自己要找回記憶,無論是賀丹青的記憶,還是韓淵的記憶,無論自己是誰,他總要拿到自己真正的記憶,才好去應對這一切。
但這些不能和白雲鶴講,若是白雲鶴知道他暗中去找楚先,不知會不會生氣,覺得自己不信任他。
韓淵正斟酌着該怎麼說這件事,突然砰的一聲,蘭台的大門被人踹開,耳邊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大約數百人的腳步聲整齊劃一的靠近,武器聲撞得乒乒乓乓響,停在蘭台之外,一齊不動了。
聽到聲響的刹那,三人都迅速站了起來,背靠背站在一處,白雲鶴道:“被包圍了!”拉過韓淵就要逃,誰知此刻的蘭台牆體卻被施了極強的法術禁制,白雲鶴揮劍一擊,牆面絲毫未動。
他有些焦急,發現整座蘭台唯有大門禁制最為薄弱,忙帶着人要從大門突圍,跑出幾步,才剛看見大門,就看到楚先悠然從大門口走入,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個年輕的紅甲将軍,皆是面容肅冷、神情威視前方。
白雲鶴急刹住腳步,立即轉身往裡跑去。
楚先喝道:“站住!”
白雲鶴充耳不聞,又出兩擊攻上牆面,仍不能破禁制,瞬間,額頭已經急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轉身擋在韓淵面前,面向楚先,先發制人道:“都讓開!否則别怪我不留情面!”
楚先身後兩名将軍倏地抽出武器,兩人皆使長兵器,一人拿矛,一人拿戟,擋于楚先身前,法力傾注入神武,使武器發出奇異的光彩,威壓極強,威風赫赫。
韓淵有些驚訝,此兩人根骨不凡,年紀輕輕修得如此修為,必又是兩個天縱奇才。楚先到底還是皇帝,天下奇才皆被他招攬,縱然昔年老将皆去,但他身邊仍可謂是高手無數。
不過這二人厲害歸厲害,加起來足以保楚先安危,但在此之外若還想對他們做些什麼倒也沒那麼簡單,他們既然敢闖皇宮,就有把握出去,隻不過真打起來,兩邊都吃不到什麼好果子就是了。
奇怪,他确信自己沒遺留任何氣息,楚先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韓淵正要上前交涉,楚先看白雲鶴的眼神忽然變得冷厲。
想起楚先那要殺白雲鶴的決心,韓淵登時惶恐地不行,抓緊了白雲鶴手腕,将他死死拉住,快步擋在白雲鶴面前,劃破手指,在白雲鶴手心畫下一道護身符,邊問道:“你怎麼發現我們的?”
楚先沒有回答,厲色盯着白雲鶴,白雲鶴也死死的盯着他,眼中毫無怵色,隻不過那隻被韓淵死死握住的手緊緊握成堅硬的拳頭,有些微微抖動,不知是因為握得太緊還是别的什麼。
二人僵持片刻,白雲鶴冷冷道:“我要走,誰也攔不住,不想死的,就不要擋路!”
楚先身邊一人厲聲道:“大膽逆賊!你當皇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陛下面前,安敢放肆!”
白雲鶴一副任何人也不放在眼裡的冷傲,道:“陛下又怎樣?誰能攔住我!”
“寡人竟不知你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楚先神情不屑,語氣更是夾雜着瞧不起,緩緩說道:“以寡人授你之術還擊寡人,以天下養你之恩仇報天下,集天下之極養就你通天之能,你不思回報天下便罷,反肆意妄為、助纣為虐,莫不是還以為自己很風光潇灑?!”
他從來就看不上白雲鶴,此刻更看不上,對于這個兒子,恐怕隻覺得有不如無。
白雲鶴厲聲道:“我做什麼與你何幹!你的東西我一概不要!”
楚先道:“既然不要,今日便将這一身修為還給寡人,拿着寡人給的東西,有何顔面在寡人面前逞強!”
修為要如何還?當真要還,豈非要自廢修為不可?但此時此刻,這顯然就中了楚先的激将之法,是自尋死路。
白雲鶴的手倏地握的更緊,似乎真的在思考是否在這自廢修為好全一個對楚先絲毫不欠的名。
韓淵搶道:“楚先,堂堂帝王,和一個小兒逞口舌之争,你也不羞。”
楚先不看韓淵,繼續對白雲鶴道:“這麼看着寡人做什麼?你想殺了寡人?你還不起?既還不起,豈敢在寡人面前叫嚣?”
白雲鶴雙目猩紅,布滿了血絲,看起來非常恐怖。
韓淵道:“你夠了!”又對白雲鶴道:“别猶豫,我們打出去!”
白雲鶴提劍起勢,正要出手,楚先忽地道:“你故意引寡人來,便是為了在他面前演這一出與寡人勢不兩立的戲碼?”
白雲鶴動作停住,韓淵厲聲道:“楚先!”
楚先看着三人中或緊張或疑惑的臉色,會意過來,道:“我道為何隻你一人現身,原來你來見寡人,他們并不知情?”
許木生鼓起勇氣駁道:“什、什麼見你!公子才不是、來、來見你。”
他不說這一句反駁還好,這下一說,直接将韓淵消失這一段時間做了什麼完全挑明,他根本就是偷偷去見了楚先,可他有什麼理由去見楚先?加上在外人面前他和楚先這尴尬的身份!簡直要死人!
白雲鶴擋在他們身前沒有動,他看不到白雲鶴什麼表情,不過他想,臉色一定不好看,很不好看。
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白雲鶴和楚先決裂的時候。
韓淵惱怒道:“我去見你,隻是要對付風熠。”
楚先道:“寡人自要對付風熠,你既入皇宮,自然也是知道,此處于你而言才最安全,寡人不會傷你,過來吧。”
韓淵道:“雲鶴,别管他,他們攔不住我們!”
轉頭卻見白雲鶴猶豫了,雖還是持劍警惕,可是動作卻收了很多,不知為什麼,韓淵仿佛能一眼洞穿白雲鶴的心思,明白白雲鶴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當即大笑一聲,笑聲喚回白雲鶴心緒,白雲鶴迎上韓淵眼神,隻見韓淵一把按住他的肩頭,道:“跟我在一起,何必懷疑?”
腳尖一點,越上半空,大手和血一畫,法陣已在空中凝成,形成一個巨大的光影,倏地砸下,一道極光就地展開,化作一道光柱,将三人籠罩在内。
神光洶洶頂天立地,四面一片亮白,平地起狂風。
韓淵落在白雲鶴身後,道:“别掉鍊子!打出去!”
光柱臨身那一刻,白雲鶴忽然覺得身體靈力漲了無數倍,不由地瞪大眼睛,又想到巫術詭異強大,最擅布陣,如此短時間内提升人修為的陣法他不是沒有聽說過,登時舉劍向頭頂一揮,劍氣疾沖向頂,整個蘭台為之一震,頂部幾乎被整個掀開,牆角房梁已擡起三尺高,嘭地一聲,白雲鶴所砍中之地炸出一個大洞,掀開的房頂才終于又落下來,抖動三下,穩定了。
楚先眉頭一壓,身側兩将沖出殺向白雲鶴,白雲鶴修為高于他們二人,一眼便能預測到他二人大緻如何實力,他不欲殺人,這二人攻上來時隻用了五成力迎擊,忽然漲了數倍力量後的五成力足以将他們甩出,豈料隻是輕輕一擊,這二人卻似受了什麼重傷,忽地吐出一口猛血落入陣中。
韓淵臉色大變,連忙拉上白雲鶴與許木生向上飛去,留下一句:“今日得罪了!”
三人脫身飛出數十裡,韓淵見身後無人追來,這才松了一口氣,道:“要受不小的傷了。”
白雲鶴看着自己手裡的劍,奇道:“方才我并沒使多大的力氣。”
韓淵道:“不怪你,我的陣法提升了你的靈力,也克制他們的靈力,你以為自己的力量不過提升三倍,可若算上他們被壓制的力量,你隻用兩成力便能輕易擊退他們,用了五成,他們得修養些日子了。”
白雲鶴目向遠方,許久,道:“宮中有最好的醫官。”
三人無言,飛出數百裡遠,在一個山洞落腳,韓淵随手點了一把火,三人圍繞火堆而坐,許木生想說話,被他擡手制止,他看向白雲鶴,白雲鶴本看着他,發現他看過去之後卻将眼神移向火光,回避他視線的動作極其刻意,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麼。
不明白為什麼,韓淵本能的覺得此刻的白雲鶴會生氣,若是像往常一樣,該和他大發脾氣一場,但仔細想想,又沒覺得白雲鶴有什麼地方該和他生氣,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此刻的白雲鶴毫無表示,是他覺得按理來說合理的,卻又覺得很奇怪。
氣氛不對,太不對了啊。他受不了了。
韓淵忽然道:“雲鶴。”
白雲鶴過了一會,才道:“嗯。”
韓淵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此刻的氣氛是詭異的,韓淵的心也是詭異的,他很想知道白雲鶴此刻怎麼想,怎麼想他,怎麼想這件事,又不明白,旁人怎麼想都是旁人的事,幹自己何事?自己為什麼要知道?為什麼要好奇?
又過了一會,韓淵又道:“雲鶴。”
白雲鶴這回擡了擡眸,看了韓淵一眼,也有些疑惑,不過一眼之後,又看火光去了,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