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聲婉轉,越吹越寒。
這天,天臨城下了大雪,凄涼的蕭聲在宮廷吹響,大雪愈落愈深,蕭聲越吹越淺,直到都城被一片白茫茫覆蓋,天地間隻剩一片寂寥。
韓淵擡頭望天,仿佛已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
楚先得知天命之子另有他人,曾與韓淵在蘭台發生過一次争吵。
楚先拍案怒斥道:“當年你們說我才是帝星降世,說我天命所歸,定當為凡人立萬世太平,我難道沒有做到!我可曾退縮過!就因為這一個沒頭沒尾的預言,我便該乖乖等那勞什子天命之子出現,将我這些年拼殺來的一切全都拱手相讓?他算個什麼東西?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韓淵與楚先對坐,平靜地告訴楚先:“那是天命。”
楚先立馬從蒲團上站起,道:“去他的天命!我既屠神,何懼天命?”
韓淵又道:“此亦為我巫道之命。”
這話極是冒犯,仿佛在說,我要扶持的是那天命之子,天命落在誰身上,誰便注定是天下之主,于此刻的楚先而言,那是赤裸裸的威脅與挑釁。
楚先的臉色立馬冷了下去,雙目森寒盯着韓淵,道:“寡人是皇帝,你就不怕寡人殺了你!”
韓淵平視的目光終于擡了擡,與楚先對上,仍若沒事人一樣,心中卻無比堅決。想必那時是想說,除了我自己,天下有誰能殺我?
可謂嚣張至極。
天下沒有哪個君主容得下這樣忤逆的臣子,楚先這樣多疑的人更甚,韓淵的行為但凡換一個人便是作死,可恰恰這個人是韓淵,那就不是作死,更似逼宮了。
楚先眉頭緊鎖,怒瞪着韓淵,本以為要大發雷霆時,卻忽地語氣急轉,道:“夠了,你還要跟寡人置氣到什麼時候?”
或許是那時他登基不久,彼此之間還剩幾分生死之交的戰友情,楚先竟是率先低頭了,沉吟片刻,道:“你既這麼不想見寡人,寡人放你回岐山,你該知足了!”
韓淵心中隻感到一陣冰涼,冷笑道:“我并非置氣,陛下誤會了。”
楚先自認已給了韓淵一個天大的台階,韓淵卻絲毫不領情,頓時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完全被耗盡了耐心,斥道:“給寡人滾!”
韓淵出了皇宮。原本已在去岐山的路上,行至一半,忽然掉頭,獨自一人跨越千百裡,尋到一座小鎮,不時擡頭望一望天,仿佛天上有什麼指引,将他指向一戶人家門前。
門内傳來婦人與小孩的嬉笑聲,韓淵隐了身,跳上牆檐,隻見到不大的院子中坐了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個穿着粗布灰衣、身形清瘦的婦人和一個穿得比時節更熱的小娃娃。小娃娃很瘦,瞧起來不到三歲,稚嫩的小臉有些蒼白,乖巧地趴在桌子上,滿臉笑意地看着婦人翻花繩,婦人每翻一個花樣,便露給小娃娃看,小娃娃開心地合不攏嘴。
這兩人正是姬月與白雲鶴。
一個簡單的遊戲,二人玩得不亦樂乎,歡快的笑聲傳滿整個院子,仿佛空氣都跟着甜了起來。
韓淵看着那個小白雲鶴,面相不凡、命格顯貴,翻下牆去走近觀看,卻隻看到病氣纏身,與命格全然相反,好奇之下伸手摸了摸白雲鶴的手骨,白雲鶴突然一驚,将手抽了回去,身子往姬月那邊靠去。
姬月趕緊摟住他,問道:“怎麼了?”
白雲鶴縮在姬月懷裡,奇怪地看看四周,又摸摸自己的手,道:“有人摸我。”
姬月臉色頓時一變,道:“符紙有戴嗎?”說着已經從白雲鶴胸前翻出疊成三角的黃符,見他好好帶着,松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道:“會不會是感覺錯了?方才有一陣風吹過去了。”
白雲鶴也疑惑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思索一會,道:“不是風。”
姬月立馬抱起了他往屋内走去,道:“不怕,現在是白天,沒事的。”
韓淵翻出牆,幻化成一個道士模樣,敲了三下門,方才姬月進屋去了,或許沒聽見,等了一會,他再次敲了敲,終于有腳步聲走近,姬月前來開門,門隻露出一條縫,姬月從裡面探出頭來,見到韓淵有些警惕,問道:“道長何事?”
韓淵拱手道:“貧道途徑此地,忽覺口渴難耐,故來讨碗水喝。”
姬月探了探四周,見無人,放開了門,道:“請進。”
韓淵走進去,立在院中,姬月很快進屋端出一壺溫茶和一隻茶碗,将茶碗放于桌上,招呼道:“道長請坐。”
韓淵坐下,姬月将倒滿茶的茶碗端給他,他雙手接過,一飲而盡,道:“多謝夫人。”
“一碗茶罷。”姬月盈盈一笑,端起茶壺正要再倒,韓淵伸手攔下,道:“已經夠了,多謝。”
姬月道:“道長不必客氣。”
韓淵站起身,向姬月抱拳一禮。
姬月還禮,卻見韓淵站着不動,眼睛望向屋内方向,傾身擋了擋,語氣雖緩,意圖卻明:“道長要去何處?天色将近,趕路要緊。”
韓淵道:“貧道走南闖北,不賒不欠,今日欠夫人一碗茶,身上無有銀錢相贈了卻因果,算來夫人家中是否有一幼子?”
姬月極是戒備,還沒回答,韓淵又道:“夫人莫怕,貧道并非惡人,隻是見屋中紅光大作,料來此子定貴不可言,将來大有作為,無奈貴子尚小,招緻邪氣纏身,恐不久有大劫将至,敢問令郎是否生來體弱?若料理不當,怕是一生坎坷不斷。”
見被說中,姬月已眼見有些驚:“道長究竟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