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稚語氣心虛,強穩着心神,道:“别多想,我是為了你好。”
裴符焦急道:“你告訴我此法是何人教你?如此陰邪之術,你豈可觸碰!”
韓稚有意回避此話題,冷冷道:“你别管。”
裴符道:“我不管?我不管誰管?你說實話,今日究竟對丹青做了什麼?他沒事,你反倒要死了,韓稚,你不要命了!”
韓稚道:“我有分寸。”
裴符道:“我沒看到!是瑤姬所教,是不是?說話!”
韓稚已不耐煩,道:“不是!别問了!”
裴符道:“今日不說個明白,你休想出這個門!”
韓稚道:“你以為你攔得住我?”
裴符道:“倘若我自缢于此呢!”長劍出鞘泠泠作響,又聽裴符厲聲道:“你說還是不說!”
“你!!”韓稚的聲音終于急切,沉默許久,道:“沒有人教我!我本來就會這個!”
怒氣上頭,忍不住喝道:“一直就會!生來就會!你滿意了吧!!”
裴符道:“放屁!你幼時連名字都沒有,是大王所取,随大王之姓叫我無比羨慕,無父無母無權勢宗族,你從哪來的機會生來就會!”
“把劍放下!”韓稚道,又道:“我不是沒有名字,隻是我的名字,不能說……”
裴符喝道:“說!說清楚!”
韓稚道:“好!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吧,大王他從來不恨神族,他恨的隻是罪神!惡神!若有神族無辜,他絕不會恨!他還會憐憫。”
裴符斥道:“世上哪有什麼神無辜?!”
韓稚道:“我!”
裴符道:“你?”
韓稚道:“是,我就是神!我是戾帝幼子,我叫風羽,我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還活着的神……”
說完這段話,裡面沉默了許久,直到當啷一聲劍落地的聲音,裴符不可思議地開口:“不可能!當時見你,你并……”
“并沒有絲毫皇子的氣度、嬌慣是麼?”韓稚打斷他的話,又自嘲般道:“我從出生起便被抛棄在冷宮,誰也瞧不起我,連宮人都敢随意欺辱我!我母親是個瘋子,他們都說我是個災星,說我母親是被我所克,從小到大,隻要同我走近的人,無一不會招災攬禍、倒黴透頂,輕則發瘋失智、重則家破人亡!我生來被視為不祥,所以即便出生了,即便活到這麼大,真正知道戾帝之子風羽存在過的人都屈指可數,直到現在,活着的人中,除了你,恐怕沒有第二個了。”
他接着道:“我有什麼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這些陰鬼之物打交道!我生來就是這樣,隻要沾上我的人,沒誰不倒黴,大王、你,都是這樣,可是我能怎麼辦!我也不想害人,更不想我母親死在冷宮多日都沒有人願意來看她一眼!連個能為她收屍的人都找不到,我能怎麼辦!!”
裴符道:“韓稚……”
韓稚道:“你記得我每年都要去祭拜的那座孤墳嗎?那就是我母親的墳,我葬不了她,隻能看着她的屍骨腐爛在那間破敗的柴房之中!是大王替我葬了她,單單隻因為當年他夜闖皇宮,我因害怕沒敢叫人、沒敢暴露他而已,我給了他一碗水,他就記我的恩,冒死超度我母親,冒死救我性命,我欠他的!我即便是為他死了,也心甘情願!”
沉默了一會,韓稚又道:“我知道你痛恨神族,你的父兄家人皆死于神族之手,你恨所有神,所以,如果你要恨我,我無話可說,這裡很安全,楚先的人找不到這裡,你留下養傷,我帶丹青走。”
良久,韓稚道:“我們就此别過。”
腳步聲哒哒響起,賀丹青立馬就往房門口奔,就在這時,裴符一聲喝住:“站住!”
腳步聲停住。
裴符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從不認識什麼風羽,這一輩子,我隻認你是韓稚。”
有些仇恨,看起來深入骨髓、想起來刻骨銘心,痛苦太深,連遷怒也變得理所應當、理當如此,誰也不能說什麼、說不了什麼,可是,當情先于恨存在的時候,再深的恨,也不得不為情折腰,大打折扣。
大王死前,他們是相互扶持、競争打鬧的殿前護衛,大王死後,他們是這世上彼此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做不到半點恨了。
他道:“回來,坐下,重新說,你的法術究竟是什麼樣的,你對丹青做了什麼,不許隐瞞,和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