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鶴遲疑了一會,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韓淵想了想,道:“我會一直在雲州,人不在,親信也會在,你什麼時候不想隐居了,可以來雲州找我,随時歡迎。”
“不行!”白雲鶴想了想,又急切道:“你到底答應了風熠什麼?你可知這是在與虎謀皮?”
韓淵無奈地點頭:“清楚。”
白雲鶴道:“那你還答應!”
韓淵道:“與誰合作不是與虎謀皮?富貴險中求,天上不會掉餡餅,想要得到什麼,總要先付出一些什麼,一點風險,我承受得起。”
白雲鶴道:“你何時成了一個追名逐利的人?你想要什麼富貴?就算你當真想要,你并非沒有朋友,你何不去找一些心腸好的人幫助?你為何……”
韓淵打斷他,捏了捏眉心,道:“好了!我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撥開白雲鶴的手快步往外走,白雲鶴收劍追上,喊道:“賀丹青!”
韓淵腳步頓住,白雲鶴心中一喜,急追上去。
白雲鶴在韓淵身前站定,正色道:“你說吧,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我要走了,臨走之前,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為你做,若是你需要……反正你可以随時找到我,隻要你開口,我便一定幫你。”
似乎有些羞于啟齒,他緩了緩,才又堅定道:“這個世上我沒有多少可在乎的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隻要你開口,無論如何,拼盡全力,我也為你做到!”
他一臉真誠,期待地看着韓淵,韓淵卻道:“你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
白雲鶴愣了愣,臉上的笑落了下來,道:“等我母親好一些了,她尚未好全,不可奔波勞累。”
見韓淵始終沒什麼話要和他說,設下一道結界将兩人蓋住,又道:“丹青,我知道你絕無可能與神族為伍,你答應留在這裡一定别有原因,我知道,風熠便一定也能知道,你騙不過他,你不能留在此處。”
他自認已很了解賀丹青,知賀丹青雖時常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但那都是在别無選擇的情況下,凡有一線生機,賀丹青都是絕不會冒失為之不惜命的。
韓淵正要出口解釋自己有自己的考量,白雲鶴搶道:“是我的錯,昨日我一時氣急,不曾考慮到,他們雖不會傷我母親,可是你……你原是來助我,我卻将你獨自留在此處,賀丹青,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是怪我、恨我,也覺得我無用、廢物,都是我活該,可是、可是我……”
白雲鶴慣來是一個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人,從來怪不到自己身上的事也會怪自己,跟别說昨日走得着急時當真未考慮過韓淵,此刻隻覺得韓淵的危險皆是自己一手造就,已是後怕後悔不已。
韓淵明白他的心思,道:“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怪你。”
白雲鶴語氣低落,道:“該怪我的,隻是我如今卻要先顧我母親,待我母親百年之後,我便會回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殺了人,我不會逃避,我會回來的,丹青,你相信我。”
他說得誠懇,令韓淵一時失語。
世間正義之士無數,可即便是這些正義之士,在犯了錯、做了錯事時,都無可避免為自己辯解,是不得已、是誤會,有人會因這不得已而懊悔,有人也許連懊悔都不存在,可無論懊悔與否,人在為自己辯解過後,往往便撇過此事了,日後面對旁人的問責,還會惱怒、會覺得旁人咄咄逼人,不肯放過自己,很少有人會意識到,蓄謀也好,誤殺也罷,對受害者而言痛苦不會因原因減弱一分,所以錯就是錯,錯了就要承擔,錯了就要償還。
這樣的責任與擔當,不知勝過世間多少人。
前世的楚先與姬月究竟修了多少福德,才能在今生生出這樣好的孩子?命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白雲鶴前世又究竟是作了什麼孽,要成為這一對惡人的後裔?
看着他身上新鮮的血迹,不用想也知道,他這一去見了楚先定是吃不到什麼好果子,還能回來亦是極不容易,韓淵心中尤是再計較項鴻之死,此刻也盡數化為了無奈。
而且,這樣過于的正直與擔當,往往帶給人的不是書中描寫的贊譽與流芳,而是世人變本加厲的刻薄與指責。
歎了口氣,道:“人生苦短,又命途多舛,自己何苦再記恨自己?”
白雲鶴咬緊牙關,道:“我蠢笨,可我不是敢做不敢當的小人!我不曾記恨我自己,一切俱是我活該!”
“誰說你蠢笨?”韓淵反問,知曉他常受冷眼,最易妄自菲薄,又道:“你多聰明,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強。”
白雲鶴問道:“當真?”
韓淵點頭:“真,比金子還真。”
白雲鶴道:“若你覺得我聰明,那便聽我一言,離開,去雲州,不要留在這裡,不要以為自己能蒙騙他們什麼,不行的,他們本已該死,忽然沒死,其中定然有鬼,我雖不曾參與過朝政,但這些年我在皇宮,也絕不是真的一點也不聞天下事,玄部廣招天下能人異士,發掘天下人修行資質,試分三六九等,收入學宮學習,學成之日即可為朝廷所用,自三年前到如今,天下多數官員皆是如此選出,這些人能入朝為官,足見玄部中定有不少他們的人,所以他們才能有恃無恐,我能發現這個問題,大黎如今自然也發現了,我便不擔心,如今我已不再是大公子,更不必去管,可是你呢?丹青,你有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