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胡姬女子失望地離開,她放心坐下來,端起桌上空碗兀自倒酒。
厲雲征勾唇,笑道:“你誤了我打探消息。”
念念不屑地白他一眼:“誰知你是打探消息還是拈花惹柳。”
厲雲征先是一愣,後望着她笑而不語。
念念後知後覺明白話中歧義,連忙掩飾:“你現下頂着我兄長的名義,我可不想因你行為不檢惹來麻煩。”
“行為不檢?”厲雲征聞言又氣又笑,道:“我同她說話且隔着一張桌子呢——”
“隔着一張桌子呢,那能打探什麼消息?”念念靈光一閃,抓準話口打斷他。
“烏達國的時興趣事,坊間傳聞。”
厲雲征一臉問心無愧,使得念念愈發心虛,連連擺手岔開話題:“誰要聽你彙報事務,我口渴來讨酒喝。”
遂将頭低低埋進碗中,不再看他。
“這酒可比……”後半句“昨日烈多了”未來得及說出,念念一口酒噴出來,不停吐舌頭哈氣。
“好辣。”
不僅辣,還有一股熱氣在體内升蹿,灼熱很快就爬上臉頰。她從懷中掏出一張方帕,擦拭嘴角殘餘的酒水。
厲雲征亦認出那張灰藍色方帕,是她曾經從自己手上讨去的“賠禮”。
“你竟随身帶着?”
“順手而已。”念念仔細看着碗裡的酒,其色幽黑如純漆,确實與昨日不同,因問:“這是什麼酒?”
“龍膏酒。”
未等念念細問,那方老闆娘招呼她上台。
依照約定舞完三曲,今日捧場最多的仍是昨日那位衣着不俗的壯碩胡人,念念再次同他飲了三杯酒。
不知那人說了句什麼,老闆娘霎時面如白紙,掃眼示意她先走,轉臉堆笑着朝對方敬酒。
念念本以為老闆娘安置完客人後會同她說明情況,特意回房等候。直到樓下樂聲停止,都不見老闆娘身影,厲雲征亦未回來。
方才的情形萦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念念實在忍不住,打算親自下樓問清楚。轉過樓梯的拐角,正撞上往回走的厲雲征。
他與樓下櫃台前的老闆娘交換了眼神,回頭同念念淡淡道:“不必去了,回吧。”
二人的對視落進念念眼裡,她怔怔跟他上樓,直至房門關上,方問:“到底發生什麼了?那人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會處理。”
許是噙着醉意的緣故,他眸中泛紅,眼尾低壓,混沌中帶着陰森的殺氣。
一股寒意掃過念念,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厲雲征,想追問的話被壓在嘴邊,隻喚了聲:“大哥哥……”
“别怕。”想到她哭的時候總愛撲進自己懷裡,厲雲征主動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試圖再次用懷抱安撫。
念念被他接二連三的反常搞得更加心慌,思量再三,明白厲雲征實是不欲同自己講内情。
屋内僅有的一盞燭光,不知跟着從哪兒溜進來的風搖曳着,幾欲熄滅,四周晦暗不明。念念像被弓衣銀镯中的細針紮了心房,刺痛難安。
良久,她籲一口氣,道:“我願意信你。”
***
第二日,厲雲征又似無事發生般依舊帶着念念出門閑逛。
她心中有謎題難解,默不作聲跟在厲雲征身後,看什麼都提不起興緻,完全失了前一日的雀躍。
至一處,人頭層層攢動,僅能項背相望,頻頻有喝彩聲震如雷響,這才重新吊起念念的好奇心,扒開人群鑽至前列。
隻見一異族扮相,蹙眉峭鼻的男子,正換着花樣擺弄各式物件,或吞刀吐火,雲霧杏冥;或畫地成川,流渭通泾①;或易貌分形,自縛自解,倏忽間變幻莫測,觀者皆驚駭不已。
念念讀奇聞異志時了解過此類胡技表演名為眩術,甚至還有屠人破腹、肢解馬匹之說,書上讀遠不如實景觀看令人震撼。
她正看得癡醉,忽然表演之人雙手捧着一個青灰陶甕走近,說着她聽不懂的話,周邊的人皆朝此注目。
念念擡眼向一旁的厲雲征尋解。
“他誇你風姿若仙,問你可否願意幫他把舀兩瓢水倒入甕中。”厲雲征微微躬身,附在她耳邊低語。
“我要去嗎?”念念有些忐忑,不敢擅自應答。
“随你。”說完,他直起身子,警惕地朝周圍張望。
念念深呼一口氣挺身走上前,依他所講以瓜瓢舀水置于陶翁之中。
隻見那人嘴裡叨叨念了一段詞,不多時陶甕中竟然冒出一枝翠綠的嫩芽,綠芽一個勁兒生長,枝幹逐漸粗壯,發出葉子,最後在頂端盛開出一朵紫紅色的芍藥。
表演者左手托翁,右手掐下花枝遞給念念。
念念猶豫着伸手接過,轉身回到厲雲征身旁,将芍藥舉到他面前:“居然是真的!”
厲雲征看着她手中之物,眉頭緊擰,未作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