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音響裡的King Crimson突然被暫停,歡笑聲也戛然而止。就在所有人都在疑惑發生了什麼時,一個頂着一頭黑色卷發,眼眶被完全塗黑的男人搖搖晃晃的拎着吉他,站在了臨時搭建的台子上。他拍了拍麥克風,清了清嗓子,“晚上好!先生們和美麗的女士們。”他眨了眨眼,咂了咂嘴,“既然大家都在這裡,我們就玩點好玩的。”
Michael認出眼前的男人是Alice Cooper。
這時,被叫作Johnny的年輕男孩也拿起了吉他,Alice Cooper樂隊的貝斯手Dennis和鼓手Neal也站在了台上。
Michael用餘光看到Lily此時似乎已經收拾好了自己,恢複成了光鮮亮麗的模樣,和Jerry Hall和一衆奪目的超模站在前排。
他的身側站着Paul McCartney和他的養女Heather,而後者此時拽了拽他的衣角,想要和他攀談。他也因此沒有再看向Lily的方向。
全場的燈在此時卻被突然關掉,同時,一道聚光燈打向台上。驟然間,猛烈的搖滾樂在一片靜谧中爆發。
他發誓,在他成年後的歲月裡,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樂過。
他像其他所有人那樣,随着勁爆的音樂,放聲大喊着“School‘s out forever”,沒有人因為他是Michael Jackson就多看他一眼,也沒有人在意他唱的好不好聽。随着Johnny一段的吉他solo,音樂直接由Alice Cooper的School's Out銜接入Pink Floyd的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他看到Joe Perry也跳上台,Johnny遞給他一把吉他,自己則仰躺着向人群倒下。
“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在Johnny被人群推到他的頭頂的時候,他也同樣伸出手一起托起男孩,他聽到自己的,還有周圍所有人呐喊的聲音。
或許是那一杯香槟的作用,或許是音樂,又或許是那面将他和其他人隔離的牆第一次消失的徹底,他感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他覺得他快樂的要瘋了。
在這一刻,他想要嘗試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他想和這裡的每一個人做朋友。不是為了什麼音樂上的合作,隻是單純的為了能讓他們在下一次聚會的時候還邀請他。在他有些不清醒的頭腦裡,能再次參加這樣的派對比什麼可能的合作要重要的多。
所以,當服務生的托盤裡從香槟換成龍舌蘭酒時,他也沒有拒絕。就這樣,在一聲聲的笑鬧和音樂聲中,他逐漸迷失了自己,不知灌下去了多少杯。
(三)
Michael是被渴醒的。
醒來後,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幾乎是同時的,他感到眼前天旋地轉,胃裡泛起一陣惡心。
他右手撐在身後,忍着惡心,環視周圍,發現他竟然是在自己Hayvenhurst家裡的卧室,甚至他還穿着睡衣。
他按了按太陽穴,試圖回憶昨晚他是怎麼從派對回家的。是Bill去接的他嗎?
他最後的記憶似乎是一道溫柔的女聲在問他有沒有事。那是誰,Heather嗎?
他隐約記得有一雙手攙扶起他,然後那道聲音說,說了什麼?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憶着。
Oh他想起來了,他聽到她說—“你得站起來Michael,我們得在這些人開始磕藥前離開這裡。”
見鬼的,昨晚他是怎麼會覺得想和那群人一起玩?還有,他再也不要喝酒了,他難受得想吐。此刻的他掀開被子,坐在床邊,後悔極了。
他幾乎是扶着牆一路挪下樓的。在這不遠不近的一段路程裡,他并不怎麼清醒的大腦裡通過零散的信息還是拼湊出了一個疑問。
Lilith Green如果要做Epic Records的老闆,他要不要考慮換到别的唱片公司?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坐到如今的位置的,但光憑他看到的她和這樣一群人的關系,說不定磕藥的領頭人裡就有她。他不想讓這樣的人坐在可能影響他的職業生涯的位置上,畢竟如果她不清醒,錯誤的決定可能會影響到他的事業。
不等他順着這個想法細想,他的思路就被眼前的一幕打斷了。
他靠在餐廳和廚房的門口走廊的牆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在天還沒亮的清晨五點,他家餐廳的吊頂燈下,正坐着他原本以為此刻應該還在派對上瘋玩的女孩。
而她已經換下裙子,穿着有些不合身的寬大的T恤,他隐約分辨出好像是Janet的衣服。她的頭發被挽在頭頂,臉上夾着一個黑框眼鏡,正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除了她手中的一塌紙,她的眼前還堆着兩摞加起來快有10公分厚的文件。
這合理嗎?他腦子裡突然浮現出David做口型說“她腦子有病”的樣子,他現在好像懂了。
他向前走去,腳步聲讓女孩擡起了頭。
看清來人,女孩似乎有些緊張,她扶了扶眼鏡,“Hey,早上好Michael,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了?你昨天喝了很多,你現在感覺還好嗎?”她的嗓音有些沙啞,近看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Michael走近了些,拉開凳子在她對面坐下,“是你昨晚把我送回來的嗎?”
“啊,昨晚你喝的太多了,我不知道怎麼聯系你的保镖,就把你送回來了。”她看到對面的男人皺起眉,連忙解釋道,“你放心我沒有酒駕。我知道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昨天一口酒都沒喝。當時到你家大概是半夜兩點,不得已吵醒了你媽媽和Janet。”她放下筆,雙手交握在一起,看起來更緊張了,“很感謝你媽媽和Janet,他們很貼心的留宿我。Oh然後Janet還借給了我她的衣服!”
Michael點了點頭,“然後你就一直工作到現在?”他指了指她眼前的文件。不等她回答,他突然來開凳子,站了起來,“你要不要喝點水?或者咖啡?”他走到冰箱前,身形仍有些搖晃。
她看着男人的身影,“謝謝,水就好了。”她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的開口道,“你知道,那些人,就是昨晚的那些,他們搞搖滾的都有點危險。他們很…”她似乎在思考措辭,“他們很會誘惑人。你跟他們一起玩很容易感到快樂和歸屬感,總之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男人此刻轉過身面向她,雙手交叉抱胸,靠在冰箱門上,安靜的看着她。
“但是這是一種錯覺。沒有人這麼交朋友。我是說,”女孩有些煩惱的撓了撓頭,“我愛他們,但是在有一些事情上要提前劃清界限。比如煙酒藥,還有性。”她停頓了半晌,“啊我在說什麼!我想說的是,我知道你不會,但是如果你和他們一起玩最好保持清醒,或者找個清醒的人在旁邊看着你。但是我沒有建議你遠離他們的意思,他們都是很棒的人。我隻是提醒你要小心。”
好吧,他想,他收回之前對她不公的猜忌—她好像不是那些跟搖滾明星混在一起的groupie,她好像是個挺理智的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從冰箱裡拿出兩瓶水,又走回到餐桌前,遞給她一瓶後,重新坐了下來。
“所以你呢?為什麼不認可他們的作風還和他們一起玩?甚至還要在熬通宵工作的情況下,去你并不享受的派對?”
女孩道了謝,從他手裡接過水後,不等她擰開瓶蓋,就因為他的提問瞪大了眼睛,“誰說我不享受?!那是David Gilmour!Alice Cooper,Freddie Mercury,Mick Jagger,David Bowie,你,還有Johnny Depp!我所有喜歡的藝術家!為了你們熬大夜加班算什麼?!”
Oh原來那個男孩的名字是Johnny Depp他有些出神的想。
女孩擺擺手,接着說道,“我不上升個人,藝術是藝術,人是人。我愛他們,但是我并不認可他們的生活作風,這不矛盾。就像,”她思考了幾秒,“你愛你的兄弟們,但是你可能并不贊同他們的一切一樣,這并不矛盾。Oh當然,還有個例,比如Mick和他的伴侶Jerry,還有David我們幾個關系真的很好。”
他灌了一大口冰水,覺得口幹舌燥的感覺和胃裡的惡心同時被壓下去了一點。
他走回到餐桌前,來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似乎并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指了指她面前桌子上的兩摞紙,“你在看什麼?”
她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将視線定格在文件上,停頓了半晌,随後将身體的重心後移,仰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上周Green基金和CBS簽了20億美金的收購協議。”
年輕的男人單手撐着頭,很輕微的上下動了動。
“這筆收購資金的50%是貸款。”她繼續道,“但是CBS原本就有貸款,而收購條款裡面是不包括償還這些貸款的。所以這些貸款銀行之間就有無數的文件需要敲定。”她聳了聳肩,“可能是我需要學會信任别人,我總是覺得所有重要的文件都需要自己審核一遍才放心。但是你知道的,公司規模越大,事情越多,任何一個疏忽帶來的影響就會越大。如果你不能放寬你的容錯率,你的工作量隻會呈指數增長。”她攤開手指向眼前的兩厚摞文件,“然後就會把自己逼到這種境地。”
他注意到女孩在談工作的時候仿佛像換了一個人,氣場在一瞬間從一個人畜無害的漂亮女孩變成了讓人不能輕視的上位者。他突然有些天馬行空的聯想到别人評論他在上台前後的巨大差異,他想,那個時候的他自己是不是就給人這種感覺?好像身體裡有一個開關,可以在開和關之間切換身份。
“你能講講你的基金具體是做什麼的嗎?又是什麼讓你決定買CBS,而不是别的音樂公司?你知道,我從來沒學過這些知識,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問題—收購公司的過程是怎樣的?比如說如果我想買一個公司,我要怎麼做呢?”他來了興緻,坐直了身體,一連抛出好幾個問題。
“Woah!慢一點!”她笑了幾聲,半開玩笑道,“記者新聞稿的問題加起來都沒有你剛剛問的多,看來你酒醒的差不多了!”
年輕的歌星揚了揚嘴角。
“第一個問題—基金的概念你應該很熟,就是很多人的錢彙總在一起。我的基金的特殊在于我們做三個業務。”她說着,仿佛來了精神,藍灰色的眼眸裡睡意逐漸淡去,“第一個是二級市場的交易,股票和衍生産品的長短期買賣和對沖。”似乎是看出Michael眼中的茫然,她補充道,“這些詞的意思我可以之後再慢慢和你解釋,不過大緻你可以理解為這一部分業務是所有開放市場,比如NYSE,的交易。”
“第二個是自然能源,包括金屬和石油天然氣的實體交易和虛拟對沖。比如假設你想要買黃金,你需要找珠寶店,而珠寶店老闆需要找黃金加工廠。而我做的是把金礦的礦石買下來,運輸并賣給加工廠。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我們的業務也包括制造市場甚至定價。”
男人歪着頭,左手握拳撐在臉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緊緊注視着她,看起來興緻勃勃。
她抓了抓頭發,“我不是很擅長解釋這些,如果你沒聽懂就打斷我。”她頓了頓,“你記得我說的第一個業務是二級市場的交易,我現在要說的第三個業務是明确的和第一個業務用信息牆分開的。兩邊信息不能互通。這一部分就是杠杆收購。我們之前主要做自然能源,科技和基建,但是從CBS開始我想擴展到傳媒,包括音樂、影視、宣傳和新聞。”
“就像建造一個帝國。”對面的男人玻璃般的眸子裡帶上了些許興奮,他嗓音輕柔的喃喃道。
“你這麼理解也行,雖然你這麼講就讓整件事聽起來比實際上的酷多了!”她笑的眼睛彎了起來,眼下青黑的眼袋也看起來更為明顯了些。
“這真的很酷!事實上,是我最近聽過最酷的事情了!”不知想到了什麼,Michael瞪着眼睛,語調上揚,結尾的“cool”一詞被拖長到幾乎像是氣音,“你下一步會想買哪個公司?Columbia Pictures?Oh不如你把Sony Music買了吧!我知道他們一直想買CBS,我之前聽到好多消息說我的音樂标簽要從CBS變成索尼音樂!”
女孩笑出了聲,“真的按你說的做我就要累死了!”她半開玩笑地指着眼前的兩摞紙張說道,“你看光CBS收購環節的一小步就這麼多文件了!”
“接着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
Michael在這個時候就像一塊海綿,瘋狂的學習着女孩說的那些新鮮的概念,時不時又抛出一兩個問題。
直到Lily講到最後口幹舌燥,覺得自己一夜沒睡的大腦已經快不堪重負了,不得不開口阻止他繼續刨根問底,“Michael,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我們可以哪天再詳細聊。”她揉了揉太陽穴,“我今天還要飛倫敦把這些文件敲定,能不能把你的同情心分一點給我的大腦和眼袋。”
Michael被逗笑了,他的臉頰有些泛紅,“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他頓了半晌,吸了口氣道,“我一直認為做好的音樂和營銷不矛盾,雖然很多人不這麼認為。”他抿了抿唇,聳了聳肩道,“所以我一直想學習怎麼成為一個商人,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的權益。換句話說,我一直是被動學習這些知識去保護自己。但是剛剛聽你講,我第一次覺得這個領域也很有意思。”
…是錯覺吧。老實說,她都把自己說無聊了。
“那你有沒有什麼書推薦?”他交握着雙手,纖細修長的小臂平放在桌面,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有些恍惚。
過去幾十分鐘的對話實在太尋常了,尋常到就像每天不足挂齒的和朋友放松的閑聊。尋常到讓她差點忘記這個距離她不到一米,穿着居家服卻仍然漂亮到過分的年輕男人,就是那個在不到十二個小時前一連斬獲了八項格萊美,打破了世界紀錄的世界巨星。
“啊…我…”等她回過神,剛要說什麼,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他打了個響指,“對了,我收藏了很多書,我帶你去看看!”說着,他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在女孩愣怔之間拉起女孩的手腕,示意她跟他走。
她此時疲憊的大腦在身體已經下意識的跟着走出去好幾步時才反應過來,她看着半步之外男人挺拔的背影和覆在她手腕上骨節分明的手,她近乎可以真切地聽到大腦裡的尖叫聲混雜着震耳欲聾的心跳。
她突然想到4年前的那個冬天,他也是這樣拉着她把她從Jim Rhones的手裡救出來,然後把她帶到了Met Gala Afterparty場所的二樓。
那個時候她說她要把Epic Records的CEO搞下台,而現如今她已經做到了。還有,她看向他卷曲的發梢,她也已經改變了Pepsi廣告燒傷事件的發展。
她感到眼眶有些發熱,不得不微微揚起頭,壓下險些彙聚在一起的淚水。
她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的大腦也像現在一樣吵,還有,寶貝還是一樣的可愛!
她深吸一口氣,用僅剩的理智維持臉上的鎮靜,将目光強行從男人身上移開,然後加快了腳步,與他并肩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