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舊的習慣,不會輕易消亡;
移風易俗,需要動用敵萬萬人的力量。
即便整個國家真的改弦更張,那也未必是件絕對的好事。
就像,為了變美而在一張與生俱來的面孔上硬生生拉了幾刀,變沒變漂亮且不論,它首先就破壞了自然、有機和靈性。
就比如,在這個超越時代的秦三世帝國,那些帶着大批移民飛度關山來到大秦帝國的一節節龍車,運行在一對骨白色的龍軌;
這前無古人的運輸系統,其兩軌之間的寬度,竟然等于兩匹馬屁股的寬度!
為什麼會有這種驢唇不對馬嘴的巧合?
早在戰國時代的中原礦場,滿載礦石的馬車必須行進在木制的軌道上,否則車輪就會深陷泥土之中。
拉礦石的馬車跟楚惠王熊章的靈車一樣都是“骈駕”,或者直白一點說是“兩駕”:
即,将并排的兩匹馬套在同一根曲木之中,以此一組來牽拉貨物;
如果發生“車沉危機”,則可以串聯使用兩組、六組甚至更多組的共轭二馬來拉。
習慣成自然。
到了大秦三世皇帝開創的新時代,工匠們在鋪設龍軌時候,也就自然而然地因襲了老式木制軌道的間距。
于是,那的龍軌間距,也就啼笑皆非地等于兩匹馬屁股的寬度了。
年号也是一樣。
早在泛希臘化時代拉開帷幕之前四百年,希臘本土各城邦就普遍采用“奧林匹克紀年”:
即,從周幽王六年,奧林匹斯山下第一屆全希臘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始,每四年為一個輪回。
比如,嬴政成為始皇帝,是在“一百三十八屆奧林匹亞第四年”,也就是第一屆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後的第五百五十五年;
扶蘇,或者叫他帕薩斯,是在之後十四年的“一百四十二屆奧林匹亞第二年”的七月加冕為大秦三世皇帝,并從當年十月朔的歲首開始宣布改元為“秦三世元年”。
随後二十七年裡,在嶄新的大秦帝國,神州的百姓們抛棄了很多舊俗,迎來了很多新風;
但當大夏國的國王羅穆斯攜其子造訪大秦帝國的時候,沒有幾個中原人會說這一年是“一百四十九屆奧林匹亞元年”。
從官方到民間,都把這一年稱為“秦三世二十七年”,沿襲了中原自古以帝王來紀年的做法。
而這一年,對于那些被“人鳐”所豎立的息壁圍攏在齊地的士農工商們,則是“大公三十年”。
即便已經廢除了一切王公貴族,這個成立于始皇帝駕崩次年的大公國,也是将舊時代的帝王紀年方式換湯不換藥地繼續沿用。
感恩列位看官的耐心,下面言歸正傳:
二十七年來,大公國是被一道神奇的息壁從陸地和海上團團圍住。
這堵高聳入雲的黑牆,不僅阻擋了新式秦軍從陸海空的入侵,并且讓本就享有魚鹽之利的齊地更加風調雨順、物産豐饒。
唯一的不好,就是息壁足有十裡之高,即便距離居民點很遠,也在白天很多時間阻擋了陽光。
第一縷朝陽從東南方射入大公國的土地上時,其實已經是日上三竿;
下午到了申時,當農家紛紛收工、開始吃晚飯的時間,太陽便從西南方向提早一個時辰落入了息壁以下了。
大公三十年四月十四的清晨,是個令人不安的意外。
那些生活在泰山主峰天柱峰東麓的大公國村民們,尚未從東南方向見到孟夏初生的旭日,卻從亮藍的西天邊看到了令人不安的景象:
隻見,在那堵将天柱峰東西一分為二的神秘黑牆頂端,竟然出現了一顆無比耀眼的火球;
看上去,就像是晚食時間西下的夕陽!
而且,這顆西邊出來的“太陽”并沒有落入息壁後面,而是火花四濺地将高聳的牆體漸漸下切;
火球一面在飛速的旋轉中緩慢下降,一面在牢不可破的息壁上留下一道垂直的切口;
高牆之内三十年未見的雷電和烏雲,便從息壁外面通過這道如燒鐵般白熾的切口湧進了大公國的天空!
詭異還沒有結束。
隻見那黑色的息壁,仿佛如它第一次拔地而起時那樣有了生命,不斷地自我生長,試圖修補牆面上被火球燒毀而成的開口!
可惜,火球下切的力量,仍然強于有靈的牆體自我修補的力量。
就像小學數學題裡那口一面進水、一面放水的浪費水池,這不詳的火球以一種不急不徐的速度緩緩下降;
待到真的太陽從東南方露臉的時候,火球已經将高聳入雲的息壁切下來好一塊了!
大公國一直在泰山之巅駐紮着哨卡。
山脊上的哨兵,遠比山腳下的百姓更早發現了息壁頂端的火球;
便第一時間用哨卡配備的唯一勾玉,撥鈴兩百裡外臨淄城學宮中的秦鏡,建立了超越了鐵器時代科技水平的實時通訊。
大公國這些超時代的通訊器,自然是從大秦帝國手中繳獲過來的。
五年前的時候,兩架裝備了高空通風器的維摩納試圖飛躍息壁,偵察大公國,最終失去動力在臨淄城外的樹林中硬着陸。
兩架維摩納上的四名“空鬥士”,其中的秦人隊長被當地村民打死,其他三名客民空鬥士全都投降了大公國,獻出了手中的四枚勾玉,兩部秦鏡。
這些光臨地球的遠古天神所留下的即時通訊器,到了息壁裡面依然能夠使用,卻無法跟息壁外的世界取得任何聯系。
此時,泰山主峰天柱峰,那名耳朵戴着勾玉的大公國哨兵,仰望着頭頂上正将息壁自上而下切分的旋轉火球;
如此,便将自己雙眼所見實時映射在了學宮長老們圍坐的秦鏡上面;
甚至,還能憑意念将視野拉近,聚焦在火球及其周邊;
或是将視野拉遠,看到那高聳入雲的黑牆在與火球的争鬥中被切開的巨大豁口。
與此同時,距離天柱峰兩百多華裡的臨淄城,學宮的攢尖頂大禮堂門窗緊閉,不透陽光,卻被天花闆圓形藻井之中的和氏璧投下來的黃燦燦光芒照亮。
叔孫通、伏瓦、羲娥、基甸士師、子輿先生,以及其他的華夏和客民師父們,眉頭緊鎖地盯着着那熒熒綠光的凸面碟子,盯着被其投射到空氣中的全息動态影像。
突然,畫面中的大火球朝着視角方向射出一道刺眼的閃電,然後整個視野就陷入一片火海,伴随着幾聲慘叫,很快就歸于沉寂!
接着,連這空中的投影也消失了。
秦鏡不再發光,而是蛻變為一塊碧綠色的玉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