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綏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才傳音麻煩蘇予辭,若是有空可否幫忙将她帶回房間。
得到回應後,亓官綏回頭看向他們,以一種不曾在衆人面前顯露過的俯視姿勢,淡聲道:“何必為難,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們城主,也順便讨教一下馮城主的教子之方。”
他面上沒有半點異常,調卻很冷,清寒的聲線低緩緩地辨不清喜怒,漫不經心,卻帶着壓迫力十足的危險。
自年少起,亓官綏便知他情緒感知方面并不強烈,無法同旁人一般輕易地感知到喜怒,一直冷漠疏離地對待着所有人,仿佛一種融進血骨裡的天性與本能。
也正因如此,他極少發脾氣,縱然心情不佳也不會表現出來,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他不曾在意,也并不覺得有哪裡不好。
可今日卻破了例。
他的心情略有些不好。
不好就不好在,他今日——
破的這個例上。
日天當空,天氣晴朗,蘇予辭撚了撚指尖濕潤的紅色細壤,輕輕笑了一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面上落下深淺不一的陰翳。
“憑這點遮掩術就想蒙混邱苛的首徒,果然是草包,不堪大用。”
‘他要是聰明,也不至于隻混個城主當當呐,雖說見不得光,但憑着他的身份至少也能在天策宗如魚得水。’
一道輕快的男音從蘇予辭的識海響起:‘不過也不能怪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那鬼東西的主根基脈弄到别處,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再說那鬼東西的氣味和人參很像,他常年累月地讓人栽種人參也不是沒有道理,即便是高階修士,估計也很難察覺,況且……’
它嘿嘿笑了兩聲:‘從你手裡出來的鬼東西,除了你的同族,能有幾個人認識啊。’
‘要不是怕亓官綏察覺到端倪,我們也不必多此一舉,’它想了想,又幽幽歎了一聲,‘唉,誰知道今年玄衍劍宗派來的竟是他,麻煩。’
蘇予辭不置可否,在半空中伸出手,指尖蒼白如雪,須臾間,一本厚厚的古籍緩緩出現在他手中,上書《靈集》。
古籍從他手中脫離,書頁在半空中無風自動,掀到印着各類仙草靈禽名稱的目錄一頁。
蘇予辭順着序目輕輕往下滑,指尖一頓,嫣紅的薄唇微微綻開:“人銜。”
随着他話音的落下,書籍自動翻到印着人銜的那一頁。
一個形似老翁的黃參在書頁上抖動,從裡一躍而出,化作粼粼金粉落入這滿山的人參裡,将殘留的氣味吸收遮掩得一幹二淨。
‘哎,哎,傳音符,有人找你,估計是和剛剛那個小姑娘有關。’
偌大的庭院詭異地寂靜,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到耳朵裡。
姜稚魚咬着嘴唇,緩緩回過頭望向來人,濕漉漉的杏眼泛着霧氣,似一汪春水潋滟靡麗,奪人心魂。
蘇予辭在距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停下。
少年個子高,很容易就能看見姜稚魚紅豔的嘴角,帶淚的眼瞳。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又順勢看了一眼周圍的人,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亓官綏慢慢開口:“此事我稍後再與蘇道友說。”
停頓片刻又繼續道:“姜姑娘的腳扭傷了,方才我隻粗略看了一下,能否勞煩蘇道友抱她回去,到時再替她檢查一番?”
“當然可以。”蘇予辭颔首應道。
姜稚魚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抓着亓官綏的胳膊搖了搖頭,扁着嘴巴,帶着點微不可查的委屈:“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很抗拒,可又不敢把話說得太過強硬來表明自己的情感态度,顯得慫兮兮的。
亓官綏并未回應她,一雙鳳眸低垂着,看着她的眼睛。
被那樣冷淡漠然的目光注視着,姜稚魚有點不适又有點害怕。
她不再說話,松開了手,蘇予辭傾身上前将她從亓官綏懷裡接了過來。
一隻勁瘦有力的手扣着她的腰将她穩穩抱在懷裡,姜稚魚扭頭偷偷往身後看去。
亓官綏回看了她一眼,對着衆人道:“走吧。”
她心裡一慌,趕緊将頭扭過來。
入眼是一片雪白,姜稚魚怕臉上的淚漬蹭到少年的衣襟,便用手輕輕抵着他的胸膛。
鼻翼間,一股淡淡泛苦的冷香襲人而來,像是雪中的寒梅那般清冽,既熟悉又陌生……
姜稚魚開口想問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