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綏擡手,瞬息之間,斂翮便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剛從外面回來,原是打算和她說一下那位少年的事,見她不在房内,便一路尋到此處,卻恰好看見她正在被人欺淩。
姜稚魚昂着頭,墨色的杏瞳泛着水色,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不遠處,一抹清冷天缥青便生生鑽入了她的眼。
在看到那抹青色衣擺的瞬間,姜稚魚滿腹的委屈終于繃不住了,立即哭了出來。
那雙明亮的瞳滲滿了恐懼,蝶翼般的長睫沾着淚珠,流了滿腮,就那麼滿臉惶然地呆呆望着他,漂亮得令人心碎。
亓官綏眉頭微微地皺了下,走過去,替她整理好衣服,扶着她的肩膀查看她嘴角的傷口,淡聲詢問道:“還有沒有哪裡受了傷?”
“他、他打我,剛剛打了我……”
姜稚魚緊緊拽着亓官綏的衣襟,手腳都縮在他的懷裡,像是被大雨淋過的幼鳥一般,小幅度地發着抖。
“我是問你哪裡受了傷,”亓官綏眉頭皺起,凝望着她,“或者說,哪裡疼。”
伴随着這句話的落下,姜稚魚強忍着的哭聲也一點點大聲洩了出來,細白的指尖微微顫抖:“我臉疼,腳、腳腕也疼……”
她素來怕疼,痛覺比常人的要高出一倍,一點細小的疼痛放在平常人身上沒什麼,放在她身上就已經很疼了。
應該是崴到腳了。
清寒的目光從那張哭到泛紅的臉滑落到腳腕處,亓官綏不動聲色地想着。
真是既孱弱又麻煩。
趁她不注意,亓官綏隔着鞋襪握住她的腳踝,手上猛地一使勁,姜稚魚疼得嗚咽一聲,眼淚流得更兇了。
等将踝骨正回來後,亓官綏又給她喂了一枚丹藥。
他不曾哄過人,見她哭個不停,也并未心軟,做出什麼安撫的舉動。
該做的,已然都做了,如今隻剩下一件事了。
亓官綏擡眼朝馮遷看了過去,眸光冷冷的。
褪去了平日裡的那層疏離表象,眼裡浮上來的是隐藏在最深處、也最為真實的冷漠寒涼,像冬日裡結冰的河流。
“你是從哪冒出來的!”馮遷咽下從胸口湧上來的一口血,終于緩過勁,從地上爬了起來,“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可是城主之子,竟然敢傷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姜稚魚似乎對這個聲音還有着殘存的恐懼,嗚咽了一聲,下意識把頭埋在亓官綏的肩窩裡,縮地更狠了。
馮遷撂完狠話,見他不為所動,仰頭吹了一聲口哨,抽出腰間軟劍就往亓官綏襲去。
亓官綏單手抱住姜稚魚,橫劍擋住了這一襲。
馮遷見一擊不成,臉上閃過一道狠色,催動靈力,劍身不斷伸長,宛如靈蛇一般纏着斂翮劍,順勢往亓官綏面上刺去。
亓官綏顧忌着懷裡的姜稚魚不願與他過多糾纏,屈指一扣,斂翮意動而出挾着凜冽劍勢瞬間便将那柄軟劍碎成幾段。
馮遷見勢不對步子一旋,松手想要撤離,但為時已晚,被一道寒芒般的劍意掃到,像個斷線的風筝一樣狠狠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遠處急忙趕來的侍從瞧見此景,不由得驚呼一聲:“少城主!”
這小侍從是馮遷前兩個月從外面帶回來的貼身小厮,名叫樂竺,年齡不大,是個唇紅齒白的粉面郎君。
樂竺手裡拿着魚食,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城主,擡頭,又看了一眼持劍而立的年輕劍修。
面前之人冷白膚色,一雙無質清冷的丹鳳眼瞧着似乎要比檐上的積雪還要冷上幾分。
視線下移,他腰間挂有一枚青玉長墜印章。
印章上刻有古老繁複的紋理,自上而下逐漸收窄,形似冰錐利劍,又似倒立的垂枝雪松,中上镂空處置有一顆轉動的銀珠,隐約可見其内流轉的光華靈氣。
崇吾山玄衍劍宗的人?
劍宗能佩戴此等印章的年輕劍修不出八人,瞧這面容氣質,若沒猜錯,此人應當就是宿泱榜常年居于三位的亓官綏。
樂竺暗暗掐住食指指肚,大喊道:“你是何人?膽敢傷我們少城主!”
聽到哨聲急忙趕來的護衛和個别子弟,一見是上宗來的貴客,本想說些什麼,看見亓官綏淡淡掃過來的眼神,頓時熄了火。
樂竺見他們站在那裡滿臉躊躇,不由怒道:“愣着幹嘛,還不把他綁了去見城主!”
“不是,這……”
那群弟子此時也是為難,一個是他們的少城主,另一個更不必說了,是連他們城主都得罪不起的貴客,這讓他們如何辦事?
想了想,又暗暗怨恨這侍從仗着少城主的喜愛如此跋扈,今早剛陪着少城主從别院回來,自己不識得眼前貴客惹下禍事也就罷了,卻偏讓他們難做事!
亓官綏收劍,垂眸,視線落在姜稚魚那張不停哭泣的面容上。
少女被他小心地抱在懷中,緊緊扯着他胸前的衣襟,怯生生地哭着,看上去既脆弱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