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眼的時候,天花闆的燈是開着的,所以我朦胧睡着後,那燈開始變形,扭曲,最後竟然化成一個光點,不停跟着我,圍着我,為我在萬花筒般千變萬化的夢境中提供一點光亮。
我做了無數繁雜的夢,上一秒是這個,下一秒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場景變換之快讓我缥缈又迷蒙,但夢裡的我沒有自主意識,隻能跟着夢變換,經曆這個再經曆那個,因此不覺得累,反而還有點輕飄飄,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喜歡做夢,複雜多變的夢境會給身心大腦提供一種另樣的愉悅。
隻是這一次,夢裡的我意識有點模糊,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場景千變萬化,大腦有些混沌,思維有些停滞,身體也有些跟不上趟,隻能被動地被帶去一個又一個場景,那個光點倒是對我亦步亦趨,死死跟着我。
可我顧不上它,我的大腦替我選擇了忽視,我便隻能被迫不去管它,任自己被不受控的身體操控,去面對一個又一個意想不到的幻化。
一會兒是廚房,一會兒是卧室,一會兒是車水馬龍的大街,一會兒竟然是我小學時的教室,我自己都快要遺忘的記憶都給我翻出來了;我轉個身,有雙冰冷的眼睛毫無感情地在門外死死注視我,我驚的一抖,扭頭捂住臉,躲進身後一個人的懷裡。
那是個女人的懷抱,很溫暖,很柔軟,簡直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懷抱。我忍不住渾身變軟,軟在那人懷裡,那人便抱着我原地坐下,我縮在她懷裡,一動不動,它便變成了一個男人的懷抱,不怎麼寬大健碩,但很堅硬可靠,足夠給我力量,讓我不要害怕。
我能感覺到那個光點在我身邊急促地繞來繞去,似乎想博得我的關注,讓我别忽略它。我放下手,在那個男人的懷裡擡眸去看它,并沒有示意讓它過來,它見我對它沒有什麼意思,竟然原地哭了起來,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又任性又不聽話,哭的還怪慘怪可憐。
于是我讓它過來,它竟然真過來了,嗖的一下,猛地撞進我懷裡。
抱着我的男人不知何時成了另一個男人,他的胸膛又寬大,又健壯,滿滿的力量和安全感,有力的咚咚心跳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他低頭在我額頭一吻,說不要怕,那個人不見了,我擡頭去看,那個人真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嗎?
我有點懷疑,又有點不确定,光點感受到我的分心,竟然不停往我懷裡鑽,弄得我有點措手不及,隻能連忙按住它讓它别亂動;五條悟扶我起來,我像抱抱枕一樣不安地抱着光點,五條悟牽着我往外走,帶我來到幽靜靜谧的本家。
五條悟帶着我在外面散步,他緊緊摟着我,讓我倚到他身上。
見到我們的人全部恭恭敬敬向我們行禮,簡直像電視劇一樣,又恍惚又不真實;不知到了哪,五條悟讓我等等,他讓我做到路邊的椅子上,自己憑空消失了。
這裡四下無人,還感覺有點冷,光點便開始發熱,讓我稍稍能取暖。我把自己縮了縮,這從骨子裡往外冒寒意的感覺真不太好受,身體也感覺很沉重,真不知道五條悟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緩緩的,感覺有點暈,意識也有點昏沉,随即有人将什麼披到我身上,我一看,是五條悟寬厚的外套。
他坐到我旁邊,我緊緊裹住衣服,倚進他懷裡,閉上眼,想就這麼睡一覺,五條悟摟住我,摸摸我頭,捋捋我頭發,像唱安眠曲哄我入睡一樣,開始對我輕聲說各種各樣瑣碎的事。
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我明明有在努力認真聽,但他說完一個我忘一個,腦子實在記不住。我嗯嗯含糊回答,邊試圖睡覺邊想給他回應,于是我睡着睡着,他忽地就消失了,我有些懵懵地起身,身上他的衣服也不見了。
轉而替代的是白天那個對我沒有絲毫善意的老頭。
他站在我面前不遠處,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神和白天一樣刻薄,我懷裡那個光點也驟然躁動起來。
我試着開口,但說不出話,像有什麼刻意死死堵住我喉嚨一樣。那人不善地盯着我,看着我抱着懷裡的光點,我也不是很爽,便也不善地看着他,對峙片刻後他終于離開了,離開前丢下一句話,很短,就一個詞。
雜種。
我登時一臉錯愕,以為我聽錯了。
什麼?
雜種?
他在說我?
他說我是雜種?
我脾氣一下上來了,腦袋也清醒了,瞬間站起來想沖上去質問他你什麼意思,憑什麼說我是雜種,懷裡那個光點竟然也生氣了,而且特别生氣,它光亮一爆,一炸,我眼登時被亮的掙不開,身體也往後踉跄一倒,很無力地重重後仰摔到地上。
然後我起不來了,怎麼起都起不來,渾身發軟,大腦也開始混沌恍惚。
我能感覺到五條悟在摸我,在給我換毛巾,在檢查我體溫,在和别人小聲交流,我咳了兩聲,嗓子難受的很,交流聲瞬間沒有了,有人立刻湊到我身邊,可能在等我下一步反應。
可惜我眼睛掙不開,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我隐約感覺,五條悟捏了捏我的手,按按我打過針的地方,然後那手再也沒拿開了。我有點不開心地想跟五條悟告狀,那個老東西竟然叫我雜種,雜種!他也太羞辱人了吧!
可是被侮辱的氣憤讓我在醒與不醒之間拼命掙紮,我想醒,眼皮卻怎麼擡都擡不起來,以至于可能露出了一些痛苦的表情,我感覺到五條悟更用力地攥了攥我的手,然後摸摸我臉,問我怎麼了。
我感受着他大手的溫度,有點委屈,但宣洩不出來。
光點沒有了,那老頭也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我也變得有點不太安穩,五條悟将被子更嚴實地給我掖了掖,随後擡起我露在外面的打完針的手,在我手背上重重一吻。
真的很重,完全不容拒絕的愛的分量。
我感受到什麼,極輕哼了聲,心裡漸漸好受了很多,情緒也漸漸平複了下來,我感覺五條悟可能輕笑了一聲,很輕,特别輕,結果還是被我捕捉到了,他輕輕用拇指摩挲我的臉,我也終于心滿意足,美滋滋重新安然入睡。
又甜,又安心,這次全是一些美妙的夢,裡面有我,有五條悟,和我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再也沒有剛剛那樣任何讨人厭的東西存在了。
我沉沉進入夢鄉,嘴角肯定都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