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達岡總能讓人把目光不自覺放到他身上,燭光因此瘦了下來,但還是燃得很虔誠。
“瓦倫汀說你們的談話似乎出現了一些小波折。”
“沒有什麼波折,我隻是‘誠懇’地告訴他,沒有下次。”
女人以手中的魔法權杖輕觸地面,工匠們當初将魔法權杖交付給學院的阿史米時,直接将其命名為“艾爾登之王權杖”。
“我是個從未贖過罪的人,因此,我也不希望别人向我贖罪——再有下次,我就帶着仿身淚滴一起,用艾絲缇隕石把整個火山官邸夷為平地。”
神祇輕聲笑了一下,沒作言語。
“笑什麼?”她朝面前的男人挑了挑眉,“我唯一能接受的贖罪,就是對方死在我面前,而我将星星淚滴倒在對方的屍體上,再說出那句輕飄飄的‘我原諒你’。”
他又笑了笑,接話道:“星星淚滴确實沒什麼用,倒不倒隻是有無儀式感的區别。”
“這種時候你倒是附和得快,剛才也沒見你說什麼有用的。”
“你在怪我?”
一聲悶哼從鼻腔逃逸,她收回權杖,轉身走向樓梯:“沒有。”
黃金樹大教堂在建築風格上無愧于它的名字,沿着階梯來到二樓,她不由得憶起之前自己踩着蔓延下來的樹枝,從一個坐在懸吊于半空中的椅子上的人身上搜尋到黃金律法原本的經曆。
簡直離譜——怎麼會有人閑着沒事坐在那裡?
不過研究黃金律法的沒幾個正常人。
一道無言的目光随着她站定的腳步落在她身上,諾麗納知道拉達岡正緊跟在她身後。
“為什麼你的雕像全都要弄成這種姿勢?”
神祇也停下步子,将手搭上灰白色的圍欄,語調平淡:“展現律法全貌,彰顯律法莊嚴。”
甯靜的夜色從四周湧入,靈馬哨笛在她指腹下悄悄轉動:“你的世界是不是隻有黃金律法?”
“或許還應該加上我那愛使性子的伴侶。”
牆邊伫立的燭台架上燃着數十根杏白蠟燭,拉達岡邁前一步,他的手帶着熟悉的溫度伸過來,似要撫上她的肩。
燭火在暗沉的空氣中不安地跳動,淺色的發絲随着她猝然側身的動作劃出某種危險的弧度。
她用一把寒芒盡顯的匕首抵住他的腰腹:
“拉達岡,我在你的一步之外。”
短小筆直的劍身有着較為弱勢攻擊力與攻擊距離;但是相較其他短劍更便于随身攜帶,因而她将獵犬步伐的戰灰嵌于其上。
拉達岡的眼睫似乎微微顫了一瞬,但她隻能看到他用指尖輕點匕首的尖端,目光順着劍刃的方向移動,他自然認識這把匕首——婚禮上她就是用這把匕首,學着他的樣子裁斷自己的一截發辮交給他,用以代替契約戒指,成為結緣印證。
匕首尖端随着神祇俯身的動作緩緩凹陷進金線刺繡的衣袍,絲綢褶皺如同被銀蛇絞緊的律法聖典。
他的體溫和氣息逐漸逼近,諾麗納能清晰感受到刃口刮蹭經緯時細微的滞澀感,那是黃金樹紋章刺繡的絲線正在一根根斷裂。
但她絲毫沒有收回匕首的打算。
刀刃刺穿面面料的瞬間,她猛然向上擡了擡眼,神祇卻垂眸看向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寒光,手掌亦進一步攏住她後頸:“諾麗納,你在我的掌心之中。”
拉達岡的呼吸已經吻上她的睫毛,而刀刃随着他胸膛前傾的弧度刺入更深處,滾燙的血液沿着裂開的皮肉悶湧而出,如同某種倒錯的禱告。
不再是當初在黃金樹内與石像戰鬥的觸感,她看見自己泛白的指節幾乎要抵住他的腰帶,可他仍在靠近,直至食指扣按住她頸側跳動的脈搏。
時間蠶食着匕首與血肉的距離,她的右眼停駐着他的永恒黃昏,而她的心髒正踩着他的法則震顫。
無數金色的微粒在血液中沉浮、閃耀,女人手腕乍松,匕首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她當即脫口而出:“你他媽瘋了?!我不會恢複禱告!”
神祇仿若沒聽到她的話:“現在消氣了?”
她腦子裡的弦還沒重新搭上,眨眼間,拉達岡看到她手中突然多了一隻紅露滴聖杯瓶。
眼見她傾斜瓶身就準備往自己身上倒,神祇略微用力握住她的手,覆按住仍在淌血的傷口。
金色的聖屬性光芒在他掌心凝結,她終于又聽到自己的思緒重新恢複運轉:拉達岡恐怕是目前整個交界地最會黃金禱告的人了。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和舉動,她整個人像被淋了桶能激起内心羞憤的藥水:“你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有病?!”
他的手順勢撫上她的小臂:“你剛才是在關心我,對嗎?”
“……”
“把我支走的時候不是說今晚回去要疼疼我嗎?”
她登時被他的話整得冷笑一聲,說不好是因為無語還是憤怒。
重新将聖杯瓶放回靈馬哨笛,諾麗納惡狠狠地拽下他的腰帶:“我他媽現在就疼死你。”
暮鐘悠悠,夜霧臨台。沁入石砌肋拱的迷離晚風爬上他袖口處的金線纏枝紋,爬上她後頸處被解開的珍珠紐;燭晃晃影綽綽,空氣沉沉思緒袅袅,神聖莊嚴的教堂内摻雜着不安分的悸動。
他細數她睫毛投下的密語,褪下的外袍隔斷石磚滲出的陳年潮意,拆散的發辮随升騰的體溫蜷成韌藤,一縷縷遊進他的領口,攀附住那散發情思的胸膛。
一手将她兩隻胳膊固定住,另一隻手護着她的背,拉達岡将她整個人扣按在牆面上:“諾麗納,我的好姑娘……”
透過拉達岡的發絲,她看到旁邊的蠟燭燃出的泛白燭光,看到二樓窗戶處盤踞蔓延的粗壯枝葉,看到那尊沉默注視着他們的石質雕像。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挑撥着她的欲望,仿佛笃定,即便她有意躲開一些悠悠的情思,也躲不開這整晚的心動。
指尖沒入隐秘的皺褶,震落野百合上的夜露。那枚契約戒指正貼着半掩的蕊心。廊柱陰影交錯生長,将兩具剪影融成一體。甜甜暖暖的夜就這麼潛進來,連靈魂也被熏得顫巍巍的。
她錯覺自己才是那尊本該受人敬仰的神像。
腰下酸得厲害,女人偏了偏頭,用腿使勁勾住他:“拉達岡,我想、我——”
他發出聲好聽的鼻音:“嗯?”
然而她紅着臉張嘴嗫嚅半天,都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有什麼大不了的!拉達岡每次讓她這麼做也沒見多扭捏多不好意思!
又磨蹭好一會兒,她索性閉上眼睛,心一橫,咬牙說出自己的需求。
燭淚無聲淌落,片刻後,她聽到他胸腔裡傳來一陣堪稱愉悅的笑聲。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她的王夫果然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