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透過黃金樹的枝葉,将斑駁的光影灑在寝殿的地毯上,如同一片片碎裂的律法符文。
她懶洋洋地蜷縮在拉達岡的懷中,神祇的指尖無意識劃過她背上已經隐去的黃金戒律,溫熱的體溫在他的觸碰下似乎更加發燙,仿佛那些符文在無聲回應他。
“你該起來了。”繞枝燭台架在石床投下的陰影無聲扭曲蔓延,将兩人糾纏的輪廓吞噬。諾麗納将臉埋在他的頸窩,呼吸間盡是落葉花和焚香的氣息——她恍惚間想起來那是前天她所挑選的熏香殘留的痕迹。
拉達岡的嗓音低沉而慵懶,帶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再等一會兒。”
她由着自己的發絲散落在他的胸膛,與他的紅發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場無聲的博弈。
神祇的指尖滑過她的發梢,輕輕挑起一縷:“你的頭發亂了。”
“那就幫我梳好。”諾麗納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瞬狡黠。她伸手從桌上拿起那柄鑲嵌着紅寶石的金色發梳,遞到他的手中,“給我梳一個你平時梳的那種發型。”
拉達岡輕應一聲接過發簪,托着她從自己腿上站起來,女人垂首整理着被揪扯到快徹底散架的晨袍,挪到神祇膝前的空地站好:“我給你放一天假吧,你今天不必去處理政務。”
“嗯,可以。”神祇用拇指撥弄了一下梳齒,随即開始為她梳理長發。
淺香槟色的長發在燭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更耀眼的薄金。他的指尖順着發絲滑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片絲綢,生怕弄疼了她。諾麗納微微側頭,目光落在鏡中他的倒影上,心中蓦地泛起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從頭頂後側開始,神祇将她的頭發分成三股,每一縷發絲都被他仔細地梳理、纏繞,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藝術品。
她突然想起加冕日那天,那是他第一次給她編頭發,當時他說,“願今日的儀式順利。”
雖然婚禮上她沒讓儀式按照流程順利進行,但結果還是如既定的安排那樣平穩落地。
拉達岡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讓她不自覺地顫了顫。他的動作很慢,仿佛在享受這個過程:勻稱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間穿梭,時而輕輕捏住一縷發絲,時而用指腹摩挲她的頭皮,仿佛是在無聲地傳遞某種隐秘的訊息。
編到一半時,拉達岡忽然停了下來。他輕輕捏住那截粗長的發辮,朝鏡子裡望去:“你的頭發,如同交界地最美麗的晨曦。”
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甚至有些忘記鬓邊那绺紅色到底是不是從結緣那天一直陪伴她至今。
神祇的指尖繼續編織,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她的發絲和他的手指。
直至那頂象征權力與身份的艾爾登王冠被重新戴在她的頭頂,她感到臉頰滑過一陣輕撫。
“好了。”他說。
“梳得不錯。”諾麗納微微側頭,擡起胳膊将辮子捋到胸前,細細打量了一番,“比我想象的要好。”拉達岡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耳垂:“你總是低估我。”
她被他那像是意有所指的話當即噎了一下,趕緊把話題主導權搶回來:“你不問我準備讓你幹什麼嗎?”
“你總會告訴我的。”他将下巴倚在她的肩頭,出于某種奇妙的感情,拉達岡不想在此時告訴她那是因為她的眼睛在他面前幾乎藏不住什麼事。
原先的困意早已随着方才的熱意蒸騰而去,女王閨閣的兩處門湧入愈發強烈的光線,她其實也不知道能和拉達岡一起做什麼——談到王城羅德爾,他其實比她熟悉得多。
“帶瓦倫汀一起吧。”她對着鏡子說道,“我們一起去城外散步。”
“托雷特這周也還沒出去過。”她又補充了一句。
門外紅狼的耳尖抖了一下,它其實也早就醒了——隻是朦胧間看到霧門大早上就升起來,便索性繼續窩在那裡睡覺。
他們離開王城時已臨近中午,陽光灑在翻新的石闆路上,兩人并肩走出城門,她喚出自己的靈馬任其走在身旁,神祇的紅狼亦緊随其後。
大抵是受到蒙葛特的影響,那群噩兆之子将小黃金樹教堂視作最佳庇護所:裡面供奉的不是隻忠于黃金律法的神祇,也不是行事率性的新王,而是正如它的名字,一棵正在成長的、散發着賜福光暈的小黃金樹。
女人刻意避開那個方向,她知道拉達岡不想見到他們:他在黃金律法上有着一種近乎病态的偏執,這點上至法姆·亞茲拉下至深根底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們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穿過一片粉白色的花海,一簇簇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就那樣嫩嘟嘟地擠在一起,随着微風起伏,仿佛在向他們緻意。
紅狼的皮毛在陽光下泛着金屬般的光澤,托雷特的鬃毛看着也順滑不少。遠處,一座古老的教堂矗立在一道又一道的落雷之後,泛着青黃的石牆在陽光下泛着曆史的回響。
教堂裡供奉着嶄新的神像。
頭冠的制式,長袍的制式,背後的符号,一切細節似乎都發生了些變化,除了那如同十字架般平展雙臂的姿勢以及莊嚴疏離的神态。
她不由得回想起在魔法學院大書庫第一次見到拉達岡的雕像時的情景:彼時剛和自己召喚出來的骨灰赢得戰鬥,她拿着隕石杖,身旁的奧雷格亦手持雙劍而立繼續守衛在側。
一尊從未見過的雕像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眼前,甚至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剛從戰鬥中脫身,她沒能立即想起自己新拿到手的肖像護符,也沒能快速回憶起自己在圓桌廳堂裡看到的油畫。
于是便拿着法杖繞着底座四處敲了敲——可惜沒有任何隐藏機關供她探索。
她當時似乎還踢了它一腳:但雕像仍沒任何反應,那人的目光是略微朝上的,每一縷發絲都仿佛在流動,卻又被永恒地禁锢在石像中。
她接着又開始無聲回憶着瑪莉卡的雕像,在幽影之地那些被刻意砍去頭顱的、在交界地那些被逐一替換掉的。
無論瑪莉卡的手心朝上還是朝下,視覺上,她的塑像都比拉達岡的要柔和許多。
而她的那兩尊雕像,似乎也不能朝“柔和”靠攏——除非将神軀化劍上的螺旋狀曲線元素或彎曲飄逸的發辮貼上相應标簽。
雷聲漸遠,他們往另一邊走去。
“前面應該就是古龍戰争最後的地點了。”說完,她拍拍托雷特的腦袋,讓它先自己去一旁找新鮮的羅亞果實吃。
神祇亦朝紅狼遞了個眼色,瓦倫汀二話沒說,識趣地走到遠處的巨石上假裝眺望亞壇高原的風景。
拉達岡也擁有一座銘刻榮譽的劍碑。
在彼魯姆教堂的東北側,那條聯通王城與魔法學院的大道旁,有他成為英雄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