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吧你,”諾麗納并不打算給它什麼好臉色,“跟有病似的。”
“沒長耳朵?”她的聲音也跟着顯露不悅,“拉達岡不會又叫你出來監視我吧?”
紅狼的毛發被夜風梳的看起來很是順滑,諾麗納繃着嘴角上前扯了把他胸口處的短毛:“好不容易離開魔法學院在羅德爾養得油光水滑,别逼我給你一把火燒幹淨。”
紅狼朝她低了低頭,似乎并不打算離開。
“聽不懂好賴話?”她擡起法杖敲向它脆弱的鼻頭。
大抵是犬科動物的通性——紅狼果然呲了下牙。
諾麗納也得逞般挑挑眉:“趕緊給我滾蛋,今天不想和你動手。”
紅狼扭扭脖子,轉身走回街道的夜色之中。
諾麗納繼續站在花壇裡發呆,她不是很想擡頭仰望天空。羅德爾的夜晚對她來說沒什麼可看的,遮天蔽日的巨樹在晚上會将星月的光輝盡數擠走,讓人無法從它身上移開目光。
但她現在看到黃金樹隻會想起它燃燒時的模樣。
“主君?”
一聲溫柔的輕喚将她從放空的思緒中扯回神。
“奧雷格?”
“是我,主君。”
新王将手搭在她的禁衛騎士手裡,由他牽着走下台階。
騎士打量着王身上未曾換下的晚會禮服裝束:“您和拉達岡大人又吵架了嗎?”
“沒有,我剛從梅瑟莫那出來。”
奧雷格目光一閃,作為王親自封授的騎士長,随意揣度王的行為可不是個好習慣。
于是他忽略了王新婚夜找别人談話的前提,察看着她眼中沒怎麼遮掩的淡淡失落:“出什麼事了嗎?您看起來并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女人矢口否認道,緊跟着便意識到自己的語調過于冷硬:“你們都在我身邊——噢,還得找個時間将弗羅接回來,他前兩天又給我傳了好幾封信。”
“他信裡說什麼?”
“他說阿史米天天虐待他……我實在有點難以相信,可他把過程描寫得太惟妙惟肖,感覺每天都在以淚洗面。”
騎士下意識笑了出來。
“果然,你也不信阿史米會虐待他。”諾麗納看了看他肩上的臂章,拉達岡最後還是默許了她将他們收編為自己的禁衛軍,不過服裝必須換成羅德爾的樣式,柏克為此設計出好幾套樣衣供她挑選。
“你今夜當值?”
“嗯,”奧雷格颔首應道,“剛才看到您和那匹紅狼站在一起,所以就不自覺朝這邊走了。”
“哎呦别提它,恨不能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是我養出來的狗。”
“您心情不好是因為拉達岡大人嗎?”騎士忍不住又問。
諾麗納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你會覺得很可笑吧,明明是我自己選擇繼續延續黃金律法,卻還與律法神祇處處作對。”
“不會。”奧雷格輕輕搖了搖頭,“您所做出的選擇,一定是經過思考後得出的最優解。”
諾麗納聞言微怔,随即笑了笑:“我難道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嗎?”
“正因為您心中蘊藏的那些柔軟,才可以當上一個為人民所擁護愛戴的艾爾登之王。”
“新奇的說法,”女人點評道,“畢竟我在交界地聽過最多的是‘力量才是成王的理由’。”
“可您身上最閃耀的恰巧不是強大的力量,而是一顆溫柔的心。”
“我親愛的騎士長大人,你似乎對我有些誤解。”諾麗納把頭歪了歪,露出個頑皮的表情:“我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卑劣褪色者。”
“嗯……我沒想到您對自己的評價竟然這樣刻薄。無論是魔法學院的兩位老師,還是王城裡那個叫柏克的亞人小裁縫,甚至還有圓桌廳堂的那位調靈師和鐵匠,”奧雷格的目光帶着春湖似的溫和,“包括以我為例的,您曾經收集到的骨灰們,明明您可以都舍棄,但您還是竭盡所能保護了我們。現在交界地迎來了新希望,我覺得您已經做的很好了,您是個很出色的人。”
騎士猶豫了一下,牽住女人的手:“我也曾為了能以‘英雄’的身份歸樹,為賜福王殿下狩獵過無數‘叛徒’,但我不敢說他們全都是有罪的人。”
諾麗納的目光落在男人堅毅的臉上。
“在我看來,并不是要愛所有的人所有的存在,才算得上是‘溫柔’。您為了您想要守護的人不惜付出一切,我認為這已經足夠優秀。”
“謝謝你安慰我,我隻是有點累……”諾麗納眼底漫上濃濃的疲态,“我不會治理國家。”
騎士心疼地緊了緊眉頭:“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
“你?哈,你留在我身邊就夠了……”諾麗納不禁阖上眸子吐出一口氣,“奧雷格,你是我來到交界地後陪伴我最久的人。從墓地裡拿到你的骨灰把你召喚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是我的人。”
“請您放心,”騎士毫不猶豫地向他的王獻上忠誠:“我會永遠陪着您。”
“那群心懷鬼胎的半神們如今死了兩個——瑪蓮妮亞還在聖樹底層維持着紅蓮形态,和死了沒太大區别;菈妮追尋她的冰冷黑夜去了,想來不會再回到交界地;剩下的拉卡德和葛瑞克,後者不足為懼,前者卻是個難纏的家夥。”
“至于蒙格,拉達岡對他和蒙葛特甚至梅瑟莫抱有太明顯的敵意,或許我可以利用好他們,但我怕弄巧成拙——梅瑟莫倒也罷了,他的心思還算好拿捏;蒙格……我對他的所有認知都是在米凱拉魅惑他之後,但能一手組建起一個鮮血王朝,還吸引到安帕赫那種人誓死追随,想必在謀略方面也不會差到哪去。”
奧雷格在旁邊安靜地聽她逐個分析這群心思各異的半神,時不時給出自己的見解。
女人的聲音突然湧上些許嚴肅與緊張:“奧雷格,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為了某個目标舍棄你,你會怪我嗎?”
騎士的眼睫半斂下去,鄭重地捧起她的雙手,再擡眼,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吾主,我追随的是您,而非您的身份。即使會失去賜福、無法歸樹,隻要您需要,我一定會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奧雷格……”
忠心耿耿的騎士将他熱淚盈眶的主君擁入懷中細聲安慰,諾麗納也伸出胳膊回抱住他,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平複心情。
黃金樹的光芒讓羅德爾的夜少了絲夜晚該有的神秘,鬼使神差地,她将眼皮往上掀了掀——一道黑影正站在遠處朝這邊看。
等她看清站立的人是誰,瞬間便感到有人往她腦袋裡放了個海摩炮彈,炸得她一下子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拉達岡正在樓上的平台處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紅狼的耳朵從圍欄上方冒出,諾麗納卻無暇思考是不是它跑去告密。
晚風揚起神祇火紅的長發,她的心髒莫名跳得厲害。
不知道他已經在那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