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麗納聞言眼神一凜,挑了挑眉:“哦——原來你是想利用我去幫你樹立新形象。”
“看來王對我誤解很深。”
“‘誤解’?”諾麗納冷笑道,“我還沒有傻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你能從我身上能取得的利益無非也就是關于神祇身份的認證。”
拉達岡眨了下眼睛,長長的紅色睫羽随之顫了一下:“除了想讓米利耶當婚禮主持,您還有别的需求嗎?”
褪色者為他的恍若未聞的态度感到怒不可遏,她的嘴角還保持着那個僞裝出來的别扭的笑意,但眼睛裡卻湧動着格密爾火山裡沸騰的岩漿:
“蕾娜菈被我關在雷亞盧卡利亞的大書庫裡,不過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傳訊給弗羅,讓他們稍微護送一下她。”
“可以,如果您确實是如此打算的話。”
“你說什麼?”褪色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曾是雷亞盧卡利亞學院的領導者,即使現在失去了統治地位,但如果您認為她有必要到場的話,可以。”紅發神祇的語氣沒有什麼明顯的起伏,好像在宣讀什麼公共文件。
“哈哈哈……”諾麗納被氣笑了,她從未如此直觀地共情永恒女王瑪莉卡,“真不愧是,黃金律法的忠犬。”
褪色者毫不客氣地展露着對這個名義上的神祇伴侶的厭煩,門口一抹晃動的紅色在她側眸的間隙吸引了她的注意:“什麼東西?”
拉達岡并沒有順着她的目光轉身看去,他直直盯着褪色者的臉:“我的紅狼。黃金律法也為它降下了賜福,如今它作為我的影子野獸已不必再看守在學院大書庫。”
“你想監禁我?”
“身為您的伴侶,我有必要提醒您,現下的當務之急是穩定交界地的秩序,重新讓黃金律法步入正軌。”
“您的那群侍從還在羅德爾軍營,您總該也為他們着想一下。”拉達岡的眼睛覆上一層薄薄的晨霜:“您現在沒有賜福指引了吧。”
“果然是你?!”來到交界地後,褪色者鮮少感到幾欲實質化的怒火。
“拉達岡,我隻說一遍——你最好從此都給我記清楚了。”諾麗納死死盯着紅發神祇金色的眸子:“我不是靠着一顆聖母心才當上這個所謂的艾爾登之王的,從我在這片土地上殺死第一個人開始,我就注定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好人’。”
拉達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平靜地接受女人滿是怒火的審視。
“你拿他們來威脅我,無非是覺得他們加起來都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别忘了,他們本就是我收集到的骨灰,交界地能直接殺掉靈魂的方式隻有命定之死和癫火,所以就算你殺了他們,無非也隻是讓他們失去□□。”
褪色者淺淡的發色也被滲進來的夕照鍍上一層薄紅:“拉達岡,不管你記不記得,在石舞台上我是靠自己一個人擊碎你的殘軀。我最擅長的也并不是近戰,而是即使不受任何賜福也足以讓我當王的魔法。”
“别真太拿賜福當回事——唬唬那些黃金律法的信徒也就罷了,我可不吃這套!”說完,她猛地将手邊的鷹羽筆摔到男人身前:“我如果想走,你真以為你攔得住我?”
拉達岡沒有立即回答她,金色的眸瞳微微垂斂,望向腳邊被甩出的一行墨迹。
他狀若波瀾不驚地朝女人走去,綢質的織金墨色衣擺随着他的動作一下下掃過腳踝。
他看到褪色者緊繃着嘴角站在床邊沒動,仿佛笃定他不敢在這裡和她動手。
可他此刻也同樣難掩怒意,為着成神以來發生的一切——昔日的虛妄與籌謀沖刷着他的記憶,重新站在黃金樹下,他心中的迷惘半點不比眼前這個不受賜福的女人少。
恍惚間,他錯覺又回到了雪山之巅那個孤冷長夜——不滅的火焰帶着刻骨恨意灼燒了黃金,向承載永恒使命的神祇降下悲号詛咒:
燃燒的紅色仿佛一柄灌入恥辱的巨劍斬斷他的理想,他再也沒可能成為黃金律法最完美的載體。
可為什麼是他呢?
先看見火焰虛像的人明明是他的半身。
為什麼最後卻要由他來承擔這份詛咒?
雜亂的回憶扭曲成紫色的汪洋,盡數傾瀉在褪色者飽含怒意的眸瞳裡。拉達岡不明白為何她對他——或者說,對黃金律法抱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如果她不認可黃金律法,又為什麼要選擇成為黃金律法的王?
諾麗納被他逐步逼近的動作搞得不禁擰緊眉頭,下意識後退,她重新跌坐在石床邊緣。拉達岡也随即單膝跪在她面前,她第一次以平視的目光近距離地看着他。
“王若真想走确實沒人能攔住你。”拉達岡金色的眸瞳裡沒有一絲喜色,嘴角卻微微上揚着,仿佛戴了層牢不可破的面具。
“但是,雷亞盧卡利亞大書庫裡的魔女,怕是輕易走不了。”
拉達岡臉上那似有若無的笑意沒有收回,他微笑着趁女人不備攥住她的兩隻手腕。
眼瞧着褪色者臉上的震驚,他掌心盈着的金色光輝也跟着加重,硬生生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神祇無聲品讀着指腹處感知到的急促脈搏,他不由得回想起那截被纏在仿身淚滴手腕上的金色編發。
“不巧的是,我确實沒有和你戰鬥過的記憶。或許你的魔法造詣高于常人,但我最擅長的本就不是它。”
“比如現在,”他語氣親昵地仿佛在哄一個頑皮的孩子,“你連我手中最基礎的禱告都掙脫不開。”
“如果那群東西——那群效忠于你的‘骨灰’真如你所說的那樣無足輕重,你何至于單獨給仿身淚滴留下瑪莉卡的發辮。”
拉達岡說完忍不住嗤笑一聲,七分嘲弄裡夾着三分漠然:
“下次虛張聲勢朝别人放狠話時,記得裝像一點。”
信奉黃金律法的神人做事但求完美周全,一切可能發生的變數都必須在可控範圍内。
“半個月後,新王加冕禮和婚禮會在同一天舉行,這段時間,你就給我乖乖待在王城。”
拉達岡說着遷就般地俯下身子貼向她的頸側:除了在褪色者昏迷不醒之際将她從黃金樹内抱離,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産生肢體接觸。
“我以為你看到了我的誠意——那個能模仿你的淚滴,還有其他幾個本不應存在的東西,我并沒有完全清理掉它們。”
拉達岡的聲音并不大,和緩的語速同他在外人面前所表現出的冷靜自持如出一轍。他必須在心懷鬼胎的新王察覺到自己可以給他帶來的威脅前打消她的念頭:
“吾王啊,您不妨猜猜——如果您當不好一位合格的黃金律法之王,我們剛提到的那些存在,會有什麼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