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你那做事沖動的狗脾氣,你阿姊身體不好,少給她添堵。”
“喏!”
少年三番五次發誓保證,婦人終于肯放過他,蓮步輕移走出别館,悠悠地駕雲飄向山巅。等到楚儀清走遠,楚林瞬間塌了腰背,抄起一個蒲團扔到榻邊,整個人滾過去盤膝坐下,手支着腦袋,扯開嗓子幹嚎:
“阿姊,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嘶!安陵被他嚎得鬓角脹痛,忙用兩指按壓住突突直跳的穴位,有氣無力道:
“别喊了,還活着呢。”
“就差一點、一點點!”楚林誇張地比劃着距離和角度給她演示,三指并攏,咚咚地往自己胸口上戳,“幸好箭镞卡進你肋骨裡了,不然那一箭正好射穿心脈!”
這麼險?安陵微愣,手情不自禁地撫上胸膛,腦海中閃過先前看見的那塊魚皮。
“我睡了多久?”
“二十天。”
“二十……二十天?!咳咳……”
這個消息當真是憑空一道驚雷,震得安陵被津液嗆住,捂着嘴悶聲咳嗽起來。楚林湊過來給她拍背順氣,嘴上沒停,繼續念叨着:
“還嫌長?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我聽他們說,那箭镞正巧卡在骨肉之間不好取,所以就先掰斷一根肋骨,連皮帶肉把箭镞挖走,最後把骨頭複位、再封住傷口慢慢愈合。其實你醒過一次,但叫得太慘烈了,小叔就和藥閣弟子商量,又給補了幾服安神藥,這才能讓你安穩睡到現在。”
我……醒過嗎?
安陵盯着自己的手,絞盡腦汁搜刮昏迷這些時日裡的記憶,卻發現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她又擡起頭,和殷勤守在身邊的楚林大眼瞪小眼,試探着問:
“那這之間發生過什麼沒有?”
“沒有。”少年斬釘截鐵回答。
“真沒有?”
“沒有,絕對沒有!”
兩人面面相觑,僵持須臾後,安陵掩着嘴虛咳幾聲,無奈歎息。
“你明知我在想什麼,非要我說出來嗎?”
少年亦是連聲歎氣,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拜了拜。
“阿姊,你高擡貴手,就别為難我了。娘出門前那幾句你又不是沒聽見,若真讓你從我這裡得知内情,她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
究竟發生了什麼,竟使楚儀清這般防着她?女孩心中急切,沉吟一陣,又道:
“我隻問一些‘是或不是’的問題,你覺得能告訴我就用點頭或搖頭回答,不能就什麼都不說,這樣總可以吧?”
楚林大力點頭。
“你進門的時候說先生剛回山,這事和我有關系嗎?”
略顯遲疑,點頭。
“先生召集三殿掌事,和我有關系嗎?”
果斷點頭。
“他們商議的事很重要?”
沉默。
輪到最後一個問題,安陵忐忑地搓搓手,謹慎注視着少年任何一絲神情變化。
“郦姊姊她還好……嗎?”
話音剛落,楚林怒氣沖沖等她一眼,下意識拔高嗓門叫嚷:
“事到如今你還想着那人?她可差點害死你!”
不過剛吼完他就後悔了,少年迅速冷靜下來,捏緊拳頭忍了又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撇開視線。
“對不起,阿姊,又吵到你了。”
安陵扯個快要哭出來的笑。
“我是你的阿姊,她也是我的阿姊。楚林,求你了,她還活着嗎?”
楚林梗着脖子,咬緊嘴唇,仍舊不願意回答。半晌,安陵深深地望他一眼,撐起身子就要往床沿爬。
“你别動——哎呦!活着,活着呢!比你過得滋潤多了。”
一通兵荒馬亂,顧忌她身上的傷,楚林扶也不是、摁也不是,雙臂胡亂揮舞阻擋她挪動的去路,情急之下終于遭不住将郦姜狀況脫口而出。安陵皺起眉盯着他,不知是在掂量話語的真假,還是要準備下一輪“逼供”,少年被看得一背冷汗直發怵,心裡叫苦不疊。然而女孩最終什麼也沒做,洩了勁跌回原處靠坐着,目光凝視房梁,喃喃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楚林心中五味雜陳,狠狠吸幾下鼻子,踟躇開口: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你真想問……或許有個人可以用。”
“誰?”
“不認識,小叔帶回來的,似乎要在閣中待一陣,剛進山便點名道姓要見你。我看他不像個正經貨色,就把人騙到客房去,拜托幾位跟咱們相熟的弟子盯緊了。”
“你這家夥,”安陵簡直哭笑不得,“先生請進山門的人,又不會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萬一沖撞了貴客怎麼辦?”
“噫,阿姊你是不知道,那厮橫豎看着都不像好人。”楚林萬般嫌惡地撇撇嘴,“萬一小叔也被他騙過去呢?不行,我不放心。你真打算見他?”
“閑來無事,誰會點名找我呢?見見吧。”
楚林不情不願哦一聲,慢吞吞站起來推門離去。約莫一刻鐘左右,少年去而複返,大咧咧指着跟在他身後的人道:
“喏,就是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