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啟,輕撥琴弦。
不似弟子琴那般清亮,指尖起落間,盡現渾厚蒼勁。幾聲頓挫的琴音,哄然起淡抹肅殺之氣。随後是悠揚輕挑,顯出漠然一世的态度。
琴曲接近中段,音調升高。肅殺之氣噴湧現,如同萬千士兵傾巢而出唱着高歌湧進紛亂血光的戰場。
——此為名曲《廣陵散》。
在場某些略懂音律的毒師聽此一曲,顯然是坐不住了。忽得站起身,食指不懷好意地直指蘇渡棠的鼻尖。
蘇渡棠奏《廣陵散》是為挑釁,她沒想到的是現場竟也有通曉琴律之人。
氣急敗壞的毒師神色大變,身邊有護法弟子欲要結印施法。
“隻是一首曲子罷了。我并未使用心法奏響靈律,也未使用任何法術。”蘇渡棠擡頭,不卑不亢,“一首普通的曲子為何使衆人如此惶恐。”
似乎是害怕蘇渡棠奏響十霄之力,阮冽向身邊欲要結印凝咒的弟子使了個眼色。
裴域未被允許進入議事堂行護法之職,這位宗主好像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捏蘇渡棠。
阮冽摩挲着指腹,饒有興趣道:“昆侖聖女,你說笑了。你加入毒宗,對于我們來說是榮幸之至。”
蘇渡棠也不與他繞彎子,便進入正題。“十霄奉上,二十八蠱蟲的解藥是否……”
誰知阮冽竟哈哈大笑打斷了她:“解藥?”
“你……”蘇渡棠其實已做好了阮冽拒絕提供解藥的準備,但沒想到毒宗宗主竟是如此不義之人,在品行頑劣上倒是果斷至極。
“來人,”張霄擡手道,“把昆侖聖女直接丢出毒宗結界之外——自生自滅。”
幾位身材精壯,上身赤裸但布滿蟒蛇文身的男人不知從何處而出,七手八腳便控制住了她,随即便被拖出議事堂。
毒宗議事堂一陣哄笑,刺痛了她的耳膜。
離開結界範圍内,阮齋瀾竟在外隐秘之處守候着。見蘇渡棠被拖出,她怒聲:“你們就是這麼對女孩子的?”
為首的男子道:“小姐息怒,這是張長老的意……”
“放下罷,交由我處置。”阮齋瀾的話裡不容拒絕。
“什……什麼——”那人有些傻眼,“張長老說……”
阮齋瀾眸底平靜如水,但話裡盡是冷然:“現在的毒宗難道是他張霄掌權?”
在場的男子聽聞此話,馬上放開蘇渡棠,飽含愧意地向阮齋瀾拱手,話裡已經開始打着顫:“毒宗宗主唯阮宗主不變,望小姐莫要怪罪下來。”
松開桎梏的蘇渡棠,此時身子已無力栽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已有呼吸困難之症。
阮齋瀾探了探蘇渡棠的經脈,蠱蟲已發作開始蠶食生命之征。
她将蘇渡棠背起來,移至離議事堂較遠的地方,從袖中掏出昨日裴域取來的雪青瓷瓶。
蘇渡棠氣短,斷斷續續地問她:“為什麼…救我……”
阮齋瀾沒有回答。隻是拿短刃割開她的手掌心,将雪青瓷瓶中的藥物澆在不斷湧出血液的傷口上。随後撕扯掉衣角的一塊布料,對手掌進行了包紮。
“你為何如此相信琴宗掌門,如果沒解藥……你就真的死了。”阮齋瀾輕聲道,“我方才在結界邊緣,已查到琴宗方面的蹤迹。希望一會兒你那掌門能為我留個全屍。”
藥性很涼,順着經脈進入心髒。一時竟無法适應,蘇渡棠立刻反嘔出一攤黑血來。
“二十八蠱蟲留存在體内太久,對經脈會有無可逆轉的污染。”阮齋瀾扶着她的肩膀,向她遞過來張布角繡着芍藥花的手帕,“擦一下,我一會兒便将你送出去。”
“謝謝你。”蘇渡棠接過手帕,淡聲道。
“轟——”
震耳的爆炸聲在毒宗每位弟子的耳畔響起。
遠處的結界閣,屋頂不知被何種力量掀了起來,冒着駭然的火光。
當機立斷,阮齋瀾拉起蘇渡棠的胳膊,勾住自己的脖頸。“結界閣炸了,我立刻送你出去。”
視線忽然暗了一度,阮齋瀾擡起頭來,竟是幾位身着黑衣的影衛立于眼前。
“裴域……”阮齋瀾見眼前之景直接便怔住了。
影衛長将已毒發半刻鐘,不省人事的裴域随意扔在了地上。
本來身形高大、健碩有力的男人現在如同毒藥之下的蝼蟻,毫無反抗之力。影衛們并未依照阮冽吩咐下來的話做事,反而重點關注了宗主之女。她與裴域的一舉一動皆在光面之中,毫無任何信任可言。
阮齋瀾忽感有些可笑,阮冽自稱為她的父親,但卻沒有半分真心。
毒宗之内,果然弱肉強食——心存憐憫的人不會在此地好過。
隻見電光火石間,阮齋瀾已手握短劍突至影衛長眼前,下一瞬就将劍尖果斷送入他的胸膛。
其他影衛見局勢瞬變,一齊撲了上來。
蘇渡棠察宗門結界已破,正要結印凝力加入戰局,卻被阮齋瀾反手振開幾丈遠。
“快走——快走啊。”
阮齋瀾幾乎是歇斯底裡,聲音已有嘶啞的底襯。
蘇渡棠面對此情此景,嗓子突然哽住,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