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村正歎着氣說:“是啊,豐年或許能多點,上好的水田或許能收個兩石,旱田一石多點,但今年肯定收不來這麼多。前段時間長苗的時候旱的厲害。旱田能收八鬥,水田……唉……能收四鬥就不錯了。”
多少?四鬥?80斤?
一畝地?
然後還要交30斤的稅?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幹半年,一畝地才剩50斤稻谷?就算能種兩季,一年豈不是才100斤?那一個人要種多少畝地才夠活下去?
沒有農業機械加持,一個人種三畝稻子頂了天了,有牛也最多翻個倍,何況橋頭村隻有村正一家有牛啊!
就算是豐年,按一畝地能産兩季糧食算,一畝地也隻能剩下兩三百斤,可一個人一年正常來說要吃三百斤糧食啊,老人和小孩也得一二百斤。[1]
這個賬根本算不平啊!
程明月意識到一個問題,她老師說的跟以前比提高一倍,老師口中的以前可能是指解放初期而不是古代!
怪不得這裡農村男人和女人都一起下地幹活,也沒搞出來過裹小腳這種奇葩損害勞動力的習俗出來啊,因為大家一起下地才能勉強裹得住吃啊,要知道老人和小孩都不能算勞動力啊。[2]
怪不得一畝地隻收30斤糧食,不是朝廷不想多收,而是再多收,百姓真養活不了自己啊。
程明月這一路也沒再講話,恍恍惚惚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吳村正心裡有事兒,也沒注意程明月的異常,兩個人沉默着走了将近一個時辰,才走到山底下縣城裡頭。
找到糧商問了問價格,糧鋪掌櫃說:“看你買多少,買的少一鬥二十二文。”
吳村正掏了之前程明月給她的那塊銀子,遞給門口的夥計:“給我稱稱這塊有多少,全換成糧食。”
夥計接過銀子,用小秤稱了:“四兩二分,給你一鬥饒兩文,按二十文一鬥算,一共二十一石”
橋頭村一共八百多畝地,也就是說這次秋糧至少要交八百多鬥,也就是四十多石,這麼算來,虧空應當是填上了,剩下的二十多石村裡人怎麼也能擠的出來。
就是到明年村裡收麥子前,大家得勒緊肚皮過日子了。
吳村正想起什麼,對程明月說:“我都忘了,當時你還多給我一兩多,你也别買了,你家就兩畝薄田,到時候交兩鬥麥子也就夠了,我這兒給你一起出了。”
程明月問:“幹娘,你剛剛說秋稅旱田交谷子和豆子,小麥也行嗎?”
吳村正說:“當然行,年年旱澇不定,要是小麥收的好,交糧的時候拿五月收的小麥頂了秋稅的稻子,或者拿九月收的稻子頂了春稅的麥也是常有的事兒,隻是不能是陳年的米麥,若是得話就要打折扣了。”
“不是小麥行嗎?比如玉米?”
吳村正趕緊說:“那玉米可是金貴物,哪能交稅去,換成錢再買麥子多好!你可别打你家地裡那點玉米的主意,你不是說那是留的種嗎?今年你家的秋稅你就别管了,幹娘自會給你交上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今年我要用玉米交稅,我的意思是……額……比如玉米往後不值錢了,種的到處都是了,可以用玉米頂替谷子交稅嗎?”
吳村正想了想:“這個不好說,得看稅官的意思。但一般是不讓用其他東西頂的,朝廷年年收的也就稻谷,谷子,麥子這三樣。”
可惜了。
要是能頂,她那幾筐土豆今年就能派上用場。
她一共有能種兩畝地的發芽土豆,土豆的産量不是玉米水稻這種地面作物能比的,不算高産的土豆,一畝地都能産五千斤,兩畝地就是一萬斤,那就是整整五十石。
能頂上橋頭村一年的稅了。
程明月說:“要不我也買點吧,我家也沒糧食了,再說了,我上次賣玉米不是賺了點,我多買一點萬一到時候不夠還能出點力。”
吳村正瞪了她一眼,然後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道:“買這麼多,回頭村裡人看見咱倆拉這麼多糧食回去,都一哭二鬧的不交糧了。”
她是想幫着大家挺過這關,不要有人因酷稅餓死,不要有人交不起稅外逃,自己也保住村正的位置,不用受罰。
但她又不是菩薩,沒有道理一個村正要養活一個村子的人。
“再說,你那點銀子看着多,實際根本不禁花。”吳村正給程明月算了筆帳:“我看你棉花種的不賴,也收了百來斤在家裡,将來得找木匠打個織布機吧,還得打個紡紗機吧,将近一兩的銀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