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娘隻能跟我明天走呢,那娘會不會跟我走嘛。”
她輕輕攬着阿娘的胳膊,索性将頭靠在母親肩頭。
劉娘子笑歎:“多大了還學小孩兒說話,我看盼盼都比你懂事。”
末了看看自己被揉皺的袖口,再歎氣:“跟跟跟,免得你到時候又瘦成一把骨頭再回來。看着煩人。”
話音未落,門簾一掀,盼盼揉着眼睛鑽進來,“阿婆和娘親說什麼悄悄話?盼盼想聽!”
小人兒手腳并用地爬上暖炕,擠進兩人中間,眼睛骨碌來回轉。
甯不屈望着女兒酣甜的容顔,心中蓦然湧起一絲愧疚。此次入京,山高水長,并非不願帶女兒,實在是顧慮太多。
這般年紀的孩子,正是開蒙進學的時候。京中女學入學名額難求,她又無十足把握能為女兒尋得良師。
更何況,京中諸事繁雜,稍有不慎自己便會陷入被動。
念及此,她指尖輕輕拂過盼盼柔軟的發頂,低聲問:“若阿娘和阿婆都要去京城兩年,盼盼會難過嗎?”
小女孩兒揉揉眼睛,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答案,認真道“我會想阿娘,也會想阿婆,但是我不難過。”
“之前育幼園的于懷弟弟說過,綿州西邊象鼻山裡有吃人的熊阿婆,但我跟着娘走了一遭之後連熊影子都沒見着。
阿婆說過,盼盼将來也要去京城。京城的路很遠很遠,但娘先走一遭,我沿着娘親的腳印走,便不怕了。”
“好,”甯不屈親昵地點了點她鼻頭,“那将來等娘老了,我倆調個個兒,周遊四海時多多拜托盼盼替娘先探探路?”
“好!”小女孩兒備受鼓舞,小手一揮豪情萬丈:“屆時就算沒有路,我也給娘走一條出來!”
童言童語,倒意外動人心弦,她将溫熱掌心輕輕覆上女兒飽滿的額頭,“會的,盼盼一定會走出一條别人都沒走出來過的路。”
燭淚無聲滴落,在燈台上凝成珠。甯不屈凝視女兒重新沉入夢鄉的恬靜小臉,為她掖緊被角。
風聲漸歇,窗紙瑩瑩。
春節倏忽而至。
陳寶珠和謝至提溜着包袱來家裡過年。
這兩人一個聰穎滑頭且略有浮躁,一個博聞強識卻是個悶葫蘆。
甯不屈把這兩人放一塊兒互相磨一磨對方性子,這回去京城辦律學開訟師鋪子需要人手,幹脆留了她們在府城過年,年後一齊出發。
陳寶珠叼着幹果,目送趙惟明一襲青衫漸漸遠去,老神在在地開口:
“惟明叔叔便是那書上說的玉竹罷,年過三十容顔清絕。我爹說當年同窗時不少娘子傾心與他,依我看當年清俊,如今更盛。”
甯不屈睨她一眼:“越發沒個正型。”
街坊裡爆竹聲聲,炸得她心裡便蓄了些怅惘,她狀似不經意接話繼續問到:當年你才多大,就記得你阿叔樣貌了?”
“那當然!”陳寶珠豎起大拇指,“惟明阿叔當年在咱們瑪瑙鎮論品貌風儀得是個案首。”
“即便是現在,”她往嘴裡扔了兩顆豆子後繼續感慨,“像惟明叔這樣外貌品性的,在綿州漏過兩次面兒都引得不少人說道。我聽人說……”
她正要眉飛色舞往下講,甯不屈眉頭微蹙,謝至便眼疾手快地将身邊聒噪姑娘嘴一捏,右手迅速掏出手帕往她嘴上纏了兩圈,順手彈了彈她的梨渦,似乎是在看自己纏得夠不夠結實。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就連甯不屈都有些愣住,忽略掉兩人親昵,繼續對着陳寶珠道:
“自己人講話随意些倒也無妨,但是在背後當衆評頭論足失了禮數。”
是她這個做山長的欠缺,問了人又要掃興。但再仍由寶珠這繼續下去,将來不知要造多少口業。
“嗯,”陳寶珠随意将手帕扯下,語氣讪讪:“這兩年跟着在外應酬多了,沾了些世俗氣。”
甯不屈輕輕搖頭,目光如幽深:“。寶珠,你這兩年長袖善舞,替我擋下諸多俗務,辛苦你了。然需謹記——”
她聲音沉靜卻字字清晰,“以酒量稱兄弟,借皮相作談資,若知效仿男子做派,縱使在男人堆裡如魚得水,也不過是成為了他們。
女子生存之道,不在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