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得巴山猿啼——得花字五言六韻》
要寫猴子,還得用花字為主韻。
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東西,偏偏有個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出的考題能難倒一片學子的縣令,以一種奇怪到有些扭曲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放在了縣試考題中。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趙惟明真想去扯着這位出題人衣領,看看他到底是否顱内有疾。
可發牢騷也隻是幾個瞬間的事情。
現在畢竟還在縣試考場,趙惟明幾個眨眼間便冷靜下來,思考如何破題。
“猿啼”這個意象其實在詩文中并不罕見,關于巫峽猿啼名篇也不少。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郦道元《三峽》裡的“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
此外還有高适的“淚滴巫峽啼猿數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馬戴的“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更别說李白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一句了。
趙惟明在心中捋了捋記憶中的相關詩詞。與巴山猿啼相關的詩,詩人大多由景寫情,或引發思古之幽情”,或感傷自身境遇,情感底色大多是悲傷的。尤其是郦道元的《三峽》,人家寫的是“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簡直哀傷到了極緻。
李白的詩倒是寫出了開闊意境和豪邁胸襟,可這畢竟算的“小衆寫法”,别人很難模仿。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反倒容易引起閱卷考官反感。
當然,哪怕對着巴山猿啼抒發哀思,對于參加童試的少年們來說,也同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了。
趙惟明兩相權衡,自己的年齡閱曆确實寫不來李白那種疏狂,對于這個題目,抒發哀思相對穩妥些。
左思右想下,寫下四句:“巴山夜猿啼,幽谷花初開。山間月影靜,溪上風聲來。”
寫完都給自己看笑了,這詩屬于要是拿着去參加文會,都會被人怒斥哪裡來的鄉野村夫快拿棍棒打殺出去的程度。
頗有些前世寫作文偏題,還要硬着頭皮越偏越遠,越寫越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打零分的那種可笑又可悲。
可劃去後又沒了靈感,正躊躇之際,突然聽見對面号房一陣響動,原是對面那位仁兄直接示意放棄這場縣試直接離開。這一放棄引得他旁邊的學子也同樣伸手示意放棄作答。
兩名競争者的離開無疑讓趙惟明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的腦子好轉了些許。
大乾科舉,除了會試殿試有固定的錄取人數要求外,其餘都是按比例錄取的。像縣試和府試,錄取人數是本次參加考試人數的二三成。
放棄的人越多,剩下的人錄取希望也就越大。堅持就是勝利在這裡并不是一句空話。
趙惟明定下心,也不想如何寫出令閱卷考官耳目一新的句子了,開始按部就班的遣詞造句。
直至未時末,趙惟明修修改改,寫下:“巴山夜猿啼,月冷似花疏。孤影随猿吼,心事似花落。山川空悠悠,風霜遍夜花。冷月映孤樹,寂寞滿鄉華。夢斷千裡外,離愁随風斜。無奈花常謝,悲聲長自鳴。”
此後無論怎麼想,都無法改得更好了。寫試帖詩的難度也在這裡,考場高壓下,有時候就是毫無靈感,即使花很多時間想去仔細打磨,卻最終隻是浪費時間。
直至确定無法再改一字,趙惟明隻得再三檢查後交卷了。既然無法在内容上讓閱卷人眼前一亮,隻能追求個速度能拿個好的印象分。
等到交完卷,官兵照例仔細搜身後,趙惟明突然感到一陣虛脫。
三天不長,但持續精神緊繃,加上吃住條件簡陋,趙惟明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出考院門時還靠旁邊人扶了一把。
好在這時候出來的人不多,趙丫丫打他露面起就看見他了,這時候一個箭步沖上來把自己兒子扶到對面茶攤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