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安略略側首望着淩月漸行漸遠的一抹背影,待遠去的黑點若隐若現,直至消失不見,他方收回視線,“殿下,微臣可自行回府……”
“大将軍,您當真對長公主殿下無意嗎?”趙希忽略了江淩安提議欲自行回府的建議,自顧着往前行。
江淩安頓覺無奈,輕輕歎一口氣,低聲道:“殿下,若微臣承認與淩月并無甚情意,殿下信嗎?”
“自然不信,孤與長公主殿下的婚事……”言及于此,趙希自知失言,倏地頓住話頭,言辭在唇齒間拐了個彎,“孤曾聽聞昔日她前往大榮和談,實則也藏了私心,便是向大将軍提親。”
趙希把江淩安送至公主府馬車旁,遂頓住腳步,複又問道:“大将軍,孤難免心生好奇,為何昔日您明明拒了婚事,如今卻又難舍難分?”
“人的想法,每個階段自是有差異,如今再說這些,也晚了,微臣便祝殿下大婚……”他實在不願坦然承認,他對淩月的心思是從何時而起,又從何時變了味。
趙希輕笑出聲,行至江淩安面前,四目相對,“大将軍,孤也喜歡姐姐,既是雙方自願定下婚事,孤實在無法拱手相讓。”
他的笑顔澄澈,無辜無害更無邪,江淩安頓時生出零星錯覺,趙希一直未變,他始終是那個在江淩安面前恭敬謙和,脆生生喚他“大将軍”,在他跟前從不以太子身份自居,仰望他時滿心滿眼欽佩。
面對一個比自己年紀小了近十歲的少年人,此人更與他是至親關系,江淩安還能夠說出什麼刺人的話呢?自在心中暗暗叫苦,昔日淩月追着他黏着他,不遠萬裡前來尋他,他竟視而不見,将世俗種種觀念與那些如今看來微不足道的芥蒂握在手裡刻在心裡,事已至此,他自能暗罵自己活該如此。
趙希見江淩安緘默不語,便也不再多言,遂告辭轉身往相反方向行去。
馬車徐徐前行,江淩安隻身坐在馬車上,心中一個念頭愈發清明而濃烈,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他即刻叫停馬車,命鐘勵掉頭往皇宮的方向行去。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
自打江淩安雙腿殘疾,建安皇帝便免了一切禮儀,此刻他坐在輪椅上,雙眸懇切而熱烈。
建安皇帝故作一副詫異之态,奇道:“淩安,你能有何事求朕?”
江淩安斟酌再三,終于将在心裡反複思慮的事一一道來:“陛下,太子殿下與黔朝長公主的婚事,隻是政治聯姻嗎?”
建安皇帝劍眉微挑,觑了江淩安一眼,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怎麼?你這是對昔日拒婚一事後悔了?”
此言一出,一針見血,江淩安頓時一怔,半晌未曾說出話來,便在建安皇帝以為他這是默認了時,江淩安複又開口道:“陛下,微臣自願和親黔朝,倘或太子殿下與淩月之間并無感情,何故捆綁在一處?微臣心中有淩月,淩月心中有沒有微臣,微臣雖不能夠确定,然,至少,至少微臣确定,太子殿下并未對淩月生出男女之情。再者……”言及于此,江淩安停頓半晌,似在措辭,欲言而止。
“再者,淩月身為黔朝長公主,嫁至大榮為太子妃,依微臣拙見,實為不妥,故而,微臣對太子殿下與淩月成婚一事,心存顧慮……”
建安皇帝見他逐漸接近事情的真相,忙出聲打斷,“江淩安,當真大言不慚,朕對你們之間的兒女私情并無興緻,若你心中确有黔朝長公主,此事朕可再與她商議,至于太子心中作何想,朕實在不知。不過,若你自願和親黔朝,朕心甚慰。”
“微臣感謝陛下成全。”江淩安心中大喜,事情總算按着他的打算行近了一步。便在他沾沾自喜時候,忽聞内侍禀報太子殿下求見,江淩安循聲擡眸,便見趙希眉飛色舞步履輕盈,他的目光方一掃及江淩安,複又斂去面上神色,轉為晦冥。
“父皇,兒臣聽聞大将軍自願和親黔朝,此乃大榮之幸,隻是不知,大将軍屬意黔朝哪位公主殿下?”
趙希這話實屬明知故問,衆人皆知黔朝适婚的公主也隻有那位攝政長公主,其餘死的死、年幼的尚且年幼,何來另一位公主殿下?
建安皇帝正色道:“淩安,你先回去吧,朕有話與太子細說。”
江淩安自宮中回到府上,已至掌燈時分,盥洗畢,鐘勵扶他上榻,近些時日,他實是嘗盡了幼時讀詩經不能夠切身體會的感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注)
夜色漸濃,江淩安撚滅燭火,意識逐漸昏沉,心中一個念頭卻逐漸清明,故而,次日一早,他便命鐘勵打理妥帖,複又點了數名随侍,匆匆趕至黔朝王宮。
“淩月,我已向陛下請旨,自願和親黔朝,你還欲嫁給趙希為太子妃嗎?”江淩安聲音低沉,斟酌着字詞出言試探。
淩月方一聽聞宮人禀報江淩安求見,本已心下愉悅,此刻聞江淩安如是說,心裡倏覺不快。
“江淩安,你是算定了本宮非你不可嗎?如今你半身不遂,能有何用?趙希年輕貌美,貴為儲君,本宮因何要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