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江淩安連連道了兩聲“好”，便再也不能說出其他言辭，他似被淩月傷透了心，明明他才是一直抵觸、不情不願的一方。

如今這般光景，淩月放他自由，他本應如釋重負，高興離開才對，他卻覺得自己被抛棄了，便在淩月道出冒犯之際，他頓覺天靈蓋一頓雷鳴閃電，一時神清目明。

他是何時對淩月生出缱绻愛意的呢？

傷口感染時淩月偷偷留下的親吻，那時他才驚覺淩月對他的異樣情愫，頓覺荒唐，一個半大孩子，他隻能佯作不知，往後謹慎待之。

江淩安讨伐阿越國被炸傷，淩月前去探望，見她淚流滿面，他心中動容，卻始終對淩月的欺瞞心生芥蒂。

淩月固執的情感、毫不講理的親吻，他無奈，卻不舍得推開……

他早已一寸一寸淪陷在肉-體的歡愉中，世俗觀念也漸漸被他抛諸腦後，她一步一步誘他深-入，卻在他不能自拔時教他走。

淩月聽見江淩安直道兩聲“好”，内心一股戾氣将欲噴發，恐自己複又被刺激得失去神智，她提步便往外走，不再去看江淩安。

燭火明暗交錯，她并未瞧見江淩安面上幾欲溢出來的失落與難過，她氣急怒急，隻餘一抹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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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公主府家将鐘勵擡步進屋，禀道：“太子殿下來了。”

江淩安坐在輪椅上出神，倏被打斷，循聲擡眸望去，吩咐道：“快請。”

“大将軍，孤……我聽聞父皇提及大将軍重傷未愈，前來探望。”太子趙希緩步入内，語氣關切，不動聲色地打量江淩安。

江淩安望着眼前與他身量相當的少年人，對方面部輪廓已略帶成年人的深刻，他眼角噙笑，略略點一點頭，“殿下有心了。”

趙希複又問及腿傷情況，太醫如何說，開了什麼方子……終于開口提及此番來訪的另一樁大事。

“大将軍，孤……我要成婚了。”趙希面上籠上一層羞赧，神情又略顯古怪。

江淩安見他神色異樣，頓覺莫名，“殿下大婚，普天同慶，殿下怎麼這副神情？不知，太子妃是哪家姑娘？”

“太子妃，太子妃是黔朝長公主。”趙希如實回道。

太子大婚，太子妃是黔朝長公主，黔朝長公主便是淩月，淩月欲嫁給太子為太子妃？寥寥幾句，便教江淩安頭腦昏沉，意識混沌。

太子年方十八，淩月較他年長幾歲，這門親事合适嗎？淩月為何會嫁給太子？建安皇帝怎麼會應下這門親事？

江淩安的心中倏地生出十萬個為什麼，那種被淩月抛棄的感覺鋪天蓋地襲來，刻骨銘心，激得他喘息困難，半晌未能言語。

昔日淩月前往大榮提親，願下嫁江淩安，因何未足兩年，她便反悔，轉而嫁給太子為妃？她究竟是涼薄之人，彈指一揮間，便将他棄之于不顧，好像從未認識他一般，轉眼便要嫁給别人。

那他算得什麼樣的存在呢？玩物嗎？

江淩安便欲從輪椅上站起身來，掙紮數回，卻是徒勞，雙腿似被千斤重的鐵錘沉沉壓住，動彈不得。

大腦頓時生出荒涼而空白一片，淩月命人将他送回昀京城方不過一月，他尚未從被淩月厭棄的事實中回過神來，如今又聞淩月将欲嫁給太子為妃。

可見昔日淩月冷漠地将他打發走，便是為了給太子騰地方。是了，他早已是個廢人，武藝盡失，雙腿殘疾，變成個再平凡不過的平凡人。淩月嘗過他的滋味，探索過他的身體，早就不再貪戀與他溫存時的點點滴滴。

淩月不如意時，轉身将手一揮，遂命人将他送走，他成什麼了？胸口似有鮮血泣出，汩汩往下滴落，帶着尖刺一般，插-入心髒，從皮肉裡透出鋒利的矛，擊的他體無完膚，連呼吸都帶着細密的痛。

淩月的鮮血仍流淌在他體内，噴然爆發，似烈焰灼燒，細細密密燎過表皮，滾燙而灼熱，令他痛不欲生。

天已轉暗，夜色濃郁，今夜不見星星點綴夜空，暗沉沉烏泱泱一片籠罩不見天日的夜空。江淩安隻覺内心與夜色融為一體，漸漸下沉、下墜，墜至層層疊疊沒有盡頭的深淵，身心一片冰涼，心髒早已被淩月不動聲色地偷走。

他如今終于坦然承認，他不願也不想離開淩月，他後悔極了，昔日淩月教他離開時，他為何不出聲挽留，為何不坦然言明心意。他在害怕什麼？畏懼什麼？介意什麼？

江淩安思緒逐漸混亂，悔恨與心痛萦繞交織，将他裹挾吞噬，拖着他的魂魄沉淪。

“大将軍？”趙希見他面上神色忽陰忽晴，時而抿嘴苦笑，時而又幾欲泣出淚來，試探着出聲問道。

江淩安并未回應。

趙希複又輕喚數聲，江淩安仍是一副未聽見的神情。

“大将軍，黔朝長公主與孤……與我成婚，您不高興嗎？”趙希倏地面色一沉。